一排人都已集合起来,等在大门外面待命,马营长听到外面的动静,心里有点恼火,好你一个苟胖子,调动部队也不跟我这个当家的知会一声,就出来拦在苟营副的面前,问发生了甚事,深更半夜的兴师动众,也不和他这个营长请示一声,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营长。
马营长和苟营副面和心不和,各唱各的调,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连大峪口街上的贩夫走卒也都知道。但马营长是一营之长,是领头的长官,苟营副虽然有所不满,但也只能耐着性子,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在暗中积蓄力量,瞅着机会了,出一次风头,争取早日转正,改变这种受制于人的窝囊处境。
苟营副把贺老板提供的消息告诉了马营长,豆花客栈窝藏有那面过来的嫌疑人。马营长就盯紧了贺老板,一双眼睛仿佛锥子一般,要穿透他的心脏,贺老板先自有点胆怯,瑟缩着身子,说:“两个,我亲眼看到的,进了豆花客栈,再没有出来。”
这两个一个是立功心切,一个是急着出气,把怀疑变成了肯定,连匪或者贼的怀疑都省略掉了。
马营长听了,也没有怠慢,他又调了一个排的兵力,也随着苟营副一道,去了豆花客栈。
在这个苟营副面前,他时时得留有一手,否则,让他打一个小报告,上峰怪罪下来,给他安一顶防共不力的帽子,也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的。
河防队的人马饿狼一样扑向豆花客栈,把客栈包围起来,通明的火把,把客栈照的亮如白昼。把一整个大峪口都惊醒了,狗们声嘶力竭地吠叫。人们在睡梦之中,骂一声娘,翻个身,继续睡觉,这样的日子过多了,哪天不是在鸡飞狗跳之中度过?所以,人人都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豆花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披着衣服出来,耷拉着鞋子,趔趄着走下台阶,见到了气势汹汹的河防队官兵,心惊胆战。她走到马营长的面前,问:“马营长,出甚事了?兴师动众,大半夜的,这不扰民吗?”
苟营副抢先来到豆花跟前,恶声恶气地说:“扰民?你店里藏有**分子,我们是来搜查抓人的。”说完,拿眼角瞟着马营长。
豆花过来拽着马营长的胳膊,说:“马营长,您可得给我做主,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呢。”
马营长说:“藏没藏,搜一下子不就知道了。”
豆花阻止道:“这可万万使不得,这样折腾,惊动了客人,我这店以后还怎么开下去了。”
又说:“国共合作,你们国共现在还不是弟兄吗?怎么就窝里斗上了。”
马营长也不好回答这个问题,其实豆花也不是要听到他的回答,国军的反复无常,她早有领教,远的有有志在三十里铺抓人,近的有国军出来抢劫八路军从鬼子手里争夺下来的宝藏。晋绥军和国军是一个娘生下来的两个怪胎,并无本质的区别,指望他们做好事,好比指望小姨子给自己生娃一样,希望不大。
豆花只所以这样说,是为了拖延时间。
马营长还在那里支吾着,他也在想招呢,豆花毕竟是他的相好,他花了她的钱,占了她的人,万一真的窝藏了**,她的罪名可不是一般的大。他在想着,等抓到了**分子,他该如何来摆脱和豆花的瓜葛呢,他可不想让姓苟的抓个小辫子,惹祸上身。
见马营长不说话,苟营副认为他默认了自己的想法,手一挥,下令搜查。
很显然,此时阻止是不合适的。马营长有点歉疚地看着豆花,说:“例行公事而己,谷老板也不必多想。”
豆花嗔怒地看了马营长,眼里噙上了泪花,说:“实指望着你能保护到我呢,有你这样保护自己的婆姨吗?”
豆花在马营长面前撒娇,心里却是惶恐不安,生怕自己考虑不周,哪里出了甚么纰漏。
此时的豆花客栈,已经是鸡飞狗跳,士兵们乱翻乱砸,住宿的客人人心惶惶,怨声载道。
经过半天折腾,来住店的都是良民百姓,连**分子的一根毛都没有找到。
豆花走到马营长的面前,说:“马营长,抓到嫌疑人没有?”
马营长有点气急败坏,他把贺老板拽到自己面前,手枪顶在他的脑门子上,咬牙切齿地说:“娘的,妖言惑众,谎报军情,看老子不一枪毙了你。”
贺老板面如死灰,早已经筛成了一团,上下牙齿“得得得”地往一起磕,人死狗一样,直往地上瘫。
苟营副过来狠狠地踢了他一脚,骂道:“怂货,再敢愚弄老子,有你的好果子吃。还不快滚!”算是替贺老板解了围。
贺老板灰头土脸,滚到到一边,心有余悸,明明看到进来了两个神秘的人,能去哪里呢?
马营长冲豆花双手抱拳,说:“对不住了,谷老板,兄弟们是吃这碗饭的,也是出于无奈,还望多多包涵。”
豆花没有理姓马的,扑闪了一下长长的眼睫,算是回答了姓马的。
河防队的人走了,住店的客人却不依了,大半夜的,惊了他们的瞌睡不说,还让人担惊受怕的,这店以后不能再住了。
豆花挨个给客人陪着不是,惊扰到大家了,承诺今天的住宿费全免,这才安抚住了激动的客人,大家才返回去继续睡觉。
贺老板并不死心,是他亲眼所见,难道这两个人遁地有术,还是长翅膀飞了?
等河防队的人都走了,他仍然藏在暗处观察。
等豆花安抚住客人,客栈又恢复了安静。
过了好一阵子,贺老板看到有一个人偷偷把大门拉开一条缝,探出半个脑袋来,左顾右盼,然后又鬼鬼祟祟地缩了回去。
有情况!
贺老板屏住呼吸,潜到墙边,攀上墙头,往里窥视,客栈里头黑咕隆咚的,有客人的鼾声响起,一孔窑洞里面有灯火闪烁了一下,有三个人影子印在了窗户上面。
贺老板心中大喜,他没有看错,果真有猫腻呢。他溜下墙来,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忙不叠地往河防队跑去,跑丢了一只鞋子,也顾不上捡。老天爷照应,这口恶气他该出。
快到河防队的大门了,贺老板来了一个急刹车,这回去了万一再抓不到人呢?要是那样了,他的小脑袋恐怕也得搬个地方了。
想到这里,贺老板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犹豫起来,这个风险他冒还是不冒呢?就此放弃吧,他有点于心不忍,明明看到人进去了,怎么就会搜不到呢?河防队这帮混蛋,长了脑袋纯粹是用来吃干饭的,用来挨枪子的,连两个人都找不到。
继续去搜查吧,这回要是再白跑了一趟,别说姓马的不会放过他,就是姓苟的,也不会饶过他的。
犹豫来犹豫去,贺老板选择了放弃,这个风险他不敢再去冒了,小命重要。就原地转身,灰不耷耷地回了他的客栈。
豆花客栈这边,河防队的人都走了之后,她打发喜子出去门外观察了观察,确信安全了,就让喜子继续把风,回去自己窑里,揭开她的炕席,露出一个洞来。她朝着洞里学了两声猫叫,就有两个人钻了出来。
油灯底下,豆花这才看清了这两个人的面目,有一个就是上次“鬼手”讹她,替她解围的那一个。
豆花心有余悸,问:“你俩到底是甚么人?是从那头过来的吗?”
原来,豆花并不认得这两个人,只把他们当做了深夜前来住宿的客人。及至河防队的人来了,看着那两个人紧张的表情,才感觉事情有些严重。当时她也是六神无主,还是喜子给她出了主意,要把人藏在那个暗道里边。
这条暗道直通卧牛山脚下,有两个出口可以通到外面,当初她盘下这座宅子,很大程度上也是看中了这条暗道,兵荒马乱的年代,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只是她有点不太明白,这条暗道只有她和原宅子的主人知道,喜子是怎么知道的呢?
见豆花这样问话,那两个人笑而不答,其中帮她解过围的那个人说:“为民同志交代过我们,来了大峪口,就找豆花老板,可靠!”
一听来人提起了为民同志,豆花兴奋起来,脱口而出:“货郎哥他在哪里呢?你们和他是一起的?”
来人没有回答豆花的问话,说:“让您受惊吓了,我俩这次过来,可能要滞留几天,还得要麻烦豆花老板了。”
豆花有些欣喜,说:“尽管住着就是了,我这里安全。”
这时门外传来了咳嗽声,是喜子传回来的暗号,豆花忙吹灭油灯,那两个人又钻进了暗道里边。
喜子蹑手蹑脚进来,说:“没事,是一只野猫。”
喜子就要退出去,豆花叫他一声:“喜子。”
喜子问:“老板,甚事?”
豆花说:“哦,没事,歇着去吧。”
她心里犯上了嘀咕,这两个人是喜子领进来的,这个喜子神神秘秘的,他是甚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