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轻柔怔怔地看着空中的那个身影,那身雪白的身影,看着他软到在五张老的怀里,看着他嘴角不断淌出的血沫,一颗一颗在嘴边绽放,凄艳而美丽。在那个男人身前,是一颗大大的兽头,黛绿的毛发,威武的犄角,还有愤怒、迷茫、明了的神色。
“是的,我早就应该想到,早就应该想到……”水轻柔喃喃自语,也不管周围后辈族人头来诧异的目光。一千多年了,自己和他也见过三回,可说过的话现在想来也不过就那么几句。泪水从眼眶中淌出,恣意地在脸上流淌,先是小溪,然后成了奔流的大河、大江。
很多年前,在那片碧蓝的汪洋,在一叶轻舟之上,他出现了,依然还是那一身白,飘逸的长发,俊美的面容,还有温文尔雅的模样,但这些都不是最吸引人的地方。只是一眼,水轻柔感觉自己的心弦被拨动了一下,没有缘由,噗通一下,跳得是那样的快,就好像第一次见段雪尘时的感觉。
“在下有理了!”
沉默还是首先被他打破,水轻柔也从呆滞中回过神来,被他通身浓浓的水灵深深吸引着。面上飞着红霞,水轻柔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答,回答了没有,好像是婴宁一声,急急侧转了脑袋,想要抬头再认真看上一眼,脸却火辣地好像火烧一般。等上半响,水轻柔终于调整好了呼吸,抹平了心中激荡,可眼前哪里还有人影,空荡荡的,海天都是一般颜色。不知道姓名,更不知道他的居所,偶然一见,素昧平生,茫茫人海,想要再次碰上,又不知道要等到何时!
随后的一段时间,那个身影一直留在水轻柔心里,时不时会突然冒出来,像一朵雪莲悄然已经结出了花苞,只不过水轻柔从来就没有想过它还会绽放。
一年以后,在岛外的暖阁,迷思的水轻柔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梦中那个身影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没有预兆,也没有知会,突然而然就出现了,是那样的突然,也是那样的欣喜。在那一刻,水轻柔忘了呼吸,忘了言语,只是那么傻傻地看着他,看着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身影。白,依然还是一身白,从头到脚,除了发丝,竟然都是一般的颜色。白色是他的象征,也是他的标志,普天之下,好像再也没有另外一种颜色和他的气质会这么般配。
笑了,近了。
水轻柔脸上也不自然地露出了微笑,笑得是那样的灿烂,那样的美丽,一如当时的季节,春暖花开,百花争艳。他笑了,对着我,笑了。水轻柔感觉呼吸急促,胸口起伏得更加厉害,他竟然对自己笑了。水轻柔感觉在自己漫长的岁月里这样的心情好像并不多。美,真美,心情真美!
“大胆登徒浪子,还不快些退后,竟敢私闯麒麟族地!”
骤然一声断喝从身后响起,水轻柔浑身一个哆嗦,冷汗一下就流淌了下来,心中诧异,自己最近到底在做什么。不过,还好还没有发生些什么!水轻柔赶紧扭过头,眼中是段雪尘那张愤怒的面孔。心中有愧,水轻柔快步向前,落在了段雪尘的身后,深深地低下了头颅。就这一点,不管是凡人,还是神仙,情感的事情都是自私的,水轻柔自然明白,更何况是面对着段雪尘?
“快滚,这里不欢迎你!”没有多说,段雪尘直接下达了逐客令,在他的眼里,任何的男人都是自己的情敌,段不能让他靠近自己深爱的妻子。
没有言语,也没有动作,周围静悄悄的。
水轻柔从段雪尘身后抬起头来,看到了他的脸,一张幽怨的脸,有怜、有怨、更有愧……
当时不明白,现在想来,水轻柔已经明白了。那时的笑,那时的怨,都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他——自己的丈夫段雪尘。可怜、可笑自己竟然还以为他喜欢自己,还因为他被丈夫一直误会,更是因为他让自家女儿背负了一个不明不白的罪名,因为他,母子分离一千多年,宝贝当当更是险些丧命!
“哈哈!”一声长笑从水轻柔嘴中发出,在这个安静的早晨显得是那样的突兀。水轻柔觉得自己好傻,真的好傻,不光是自己,就连段雪尘也被骗了。
宇阳一直看着,也被纪同阳口中的话惊得不轻,搞了半天,竟然还有这样的隐情在里面。复杂地看着那个男人,此刻他的整颗头颅已经完全靠在了五长老的臂弯之中,迷离的双眼半睁着,嘴唇翕合,想要说什么,但却没有声音,只有一颗头依然倔强地对着段雪尘。
“哎!”宇阳心中叹息,这样的人,遇到这样的事,真也是一种悲哀。不过,看得出来,他对那只麒麟是动了真情,即便如此,也还满是期待之色。“这又是何苦?”宇阳心中不忍,如此优秀的大好男儿,五湖四海,何处不芳草?只不过,宇阳并不是纪同阳,水轻柔也不是,他们又如何能够理解纪同阳心中的苦,心中的痛?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比如南谷北面,真要让南方人天天吃面食,不知道会逼疯多少人?
“他是一个大坏蛋,欺负了我,欺负了我妈妈,还要欺负那个救我的好叔叔!”突然,当当说了一句,清脆的童音在笑声过后清晰落入所有人的耳目。
宇阳愣了,所有的人也愣了,到底还是童言无忌,这样的话也只有小孩子能够说出口,只是她一个小姑娘,如何能够理解大人的世界。
但是,这一句话也不是没有效果,至少在宇阳的眼中,那颗兽头血红的双眼转动了一下,紧接着朦胧地黛绿光华亮起,前面不见了巨兽,多了一个伟岸的男子。
“雪……”
声音很小,不过大家却都听到了,也看到了纪同阳迷离的眼中亮起了光芒,亮起了一抹凄凉但又格外温柔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