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太美,也太凄厉。从来没有一天,像今晚一样,水轻柔会这样纠结。在这一刻,好希望时间凝固下来,不再向前,也不再变化,永永远远就定格在这一瞬。水轻柔怕,好怕时间到了,女儿醒不过来,而他又不肯帮忙,自己再也不能听到她叫上自己一生“娘”。可是,又多么希望时间快点过去,水轻柔知道女儿现在一定很痛苦,很难受,多么希望这样的痛快点结束,快点过去。如果有选择,水轻柔会毫不犹豫地代替她,代替自己的女儿。她只是一个孩子,一个还不懂事的小孩子,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苦难?水轻柔这一生,从出生就一直呆在紫云岛上,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步,也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就连那所谓的相好纪同阳也不过是偶然一见,两人之间除了互相几句简单的问候,再也没有更多的言语,又如何会来别的事情,这一切都是误会,都是他段雪尘龌蹉的想法。女儿是无辜的,她不应该,怎么可以承受这样的责难?
“苍天……”水轻柔低呼一语,头不自然地看向前方,在那里有自己最宝贝的东西,最希望出现的奇迹。可是,“哎!”一声长叹,水轻柔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当当还是和以前一样,静静地飘在那里,时不时闪过一抹七彩,既没有变强,也没有削弱,只是那么一闪一闪,好像本来就该如此一般。再看石台,距离水面的距离又低了几分,现在只剩下六个尖尖的台面露在外面。根据时间,水轻柔知道,时间只剩下一刻钟了。一刻钟过后,是悲伤,还是欢笑,很快就会见到分晓!
想到这里,水轻柔不敢再看,更不敢再想,想狠心离开这里,可是又舍不得,万一女儿醒过来,找不到自己,会不会很伤心?
“哎!”在密林的另外一处,五爷爷悄然松开了拳头,手心中隐隐透出一抹金芒,身后站着的是族中仅有的三名族人。
“五长老,你说你偷偷将分云珠偷了出来,万一被族长发现了会不会……”一个年轻人轻轻开口,目光还不忘左右打量一番。
“金长风你小声点,非要让族长听见不成!”另外一人小声呵斥着,说完又看了看那静静躺着的白色小兽,“也不知道小妹他到底还有没有救,若是没有,我们的努力可算白费了!”
“鸿岩你就放心吧,五长老能冒死将族宝偷出来,岂能做没有把握之事!”最后一人努了努嘴,对叫鸿岩的人的话十分不赞同,言语之间还不忘拍五长老的马屁,“不过话说在前头,等小妹醒过来,你们可不许和我抢,她一定会爱上我的!”
“切!”金长风、鸿岩一起嘘声,对着那人竖了竖中指。
“都给我安静一点!”五长老低喝一声,制止了三人的打闹,“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想这些事情,真不知道你们的脑子是怎么长的。”说完,五长老环视了一圈,这才接着说道:“不过,刚才火明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我刚救她的时候,她已经气息奄奄,一问才知道她竟然动用了还没有完全掌握的天赋神通,生命力极其脆弱……”
“什么,她竟然这么冒失,怎么可以随便使用这样的神通,那可是需要消耗极大的生命元力啊!”一听这话,火明几乎跳了起来,另外两人也是一脸的不敢相信。不错,几乎所有的神兽都有自己的保命技能,也就是所谓的天赋神通,但这些手段虽然威力惊人,却是需要损耗生命元力作为代价,要知道生命元力是一个人存在的根本,损耗一点就少一点,极难补充,这也难怪她在阴阳潭中疗养一月,居然没有多大的起色。难怪,难怪了!
“五长老,那这该怎么办?”鸿岩也是急急开口,脸上的着急一目了然。
五长老摇头一叹,看着三位着急的年轻人,并没有作答,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只觉告诉自己,当当还有救,一定还有救!这样的信心,怎么来的,五长老搞不清楚,也不想去搞清楚,如果非要说一点缘由,那就是本来已经没有气息的当当,为什么会突然恢复气息,而恰巧在同一时间,和她一起的那个人类也好上了许多。两者有什么联系,是巧合还是有关联?
“等吧!”五长老丢下一句话,同时闭上了眼睛,神识却扩散而出,观察着东面,那里是那个年轻人的所在。
另外一处,段雪尘半躺在金座之上,任凭自己的身子揉在软软的座塌之中,一双眼睛无力地半眯,身边放着的是一个空空的盒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段雪尘骤然睁开了眼睛,骇然转头,直直地看着东面,在那里一束耀眼的蓝光蓦然升腾而起,强烈的波动就像是一根通天之柱拔地而起,将天,将这无边而憋闷的夜一下撕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连天接地!
“怎么回事!”段雪尘身子一闪,消失在洞府之中,愣愣地看着光柱所在,“那是突破的迹象,是掌握了新的神通的气象!等等,那里没有族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出现在那里?难道是……”
身子再动,段雪尘化为清风,往前就涌,只是刚刚飞出数丈,身体不自然地在空中一僵,骤然回首,前方一抹蓝光同样升腾而起!而且,这威势,这气度和刚才那柱相比,一点不差!
“难道是……是她,她醒过来了,而且还突破了?”痴痴一语,段雪尘脚下一动,往阴阳潭赶了过去。疾飞几步,段雪尘身形再现,一下子落在林中,身外绿光一闪,将自己紧紧裹住,在黑夜中变得不再明显,这才稍稍放低速度,重新往日月潭而去。
转过密林,拨开树枝,段雪尘将自己融在怪树的阴影里,这才抬头,紧张地看着潭水。在那里,空空荡荡,没有白色的小小身影,也没有露出水面的石台,有的只是一片漆黑的水。“难道是我想错了?”轻轻一语,段雪尘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赶到这里,还要躲在阴影之中。她不是自己的女儿,只是一个孽种,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还要担心她,还要故意将分云珠放在外面,故意让五长老来拿,还想要知道她醒来没有?难道自己真的也堕落了,堕落到了要靠一个身份、来历都不清楚的一个小小幼兽来延续种族的悲惨境地?“我怎么了?”
段雪尘想走,却没有挪开步子,整个人就像是定在了那里,目光不由自主地搜索着一切可能的存在。那边,没有,那边也没有。在哪里?她在哪里?
“女儿!”
一声高呼,像是天籁,也像是霹雳,落在段雪尘耳中,是震惊,是惊喜,也像是一股电流,只是一瞬间,段雪尘便感觉气血上涌,四肢百骸,一下就变得阵阵酥麻,体内的气息也是一阵紊乱,就连包裹着自己的绿光也消失不见,露出一具消瘦的身影,一张落寞的脸,有喜,有悲,也有气!在那里,那个女人怀中露出一抹闪亮的白,修修长长,还在一动一动。段雪尘知道,那是她的尾巴,在动,说明她真的醒过来了,而且已经没有了大碍。
呼!一口大气喘出,段雪尘再次看了一眼,悄然转身,融入了黑暗之中。那个女人,是自己一生最爱的人,她怀里抱着的是她的女儿,也可能是自己的女儿。多少次,段雪尘强迫自己忘记以前的不愉快,可是自己就是没有办法做到。每一次,自己感觉就要成功了,可那张俊俏的脸,那个风流的身影就会冒出来,脸上挂着笑,手里拿着一支火红的珊瑚,站在小亭那里,等着她!而她,居然到了,而且在笑,在笑啊!笑得是那样的美,那样的灿烂,比春风,更比太阳!她怎么可以来,怎么可以笑,怎么可以对着他笑!她不可以,不可以啊,她只应该对自己笑,对自己温柔!可是,她居然笑了,对着不是自己的人笑了!可恶,可恶,太可恶了!
段雪尘猛然一捏拳头,轰然一声打在树干之上,震得树枝一阵乱颤,也簌簌落下几截枯枝,砸在了自己头上。段雪尘依然僵在那里,想着的是自己偶然截获的一个玉卷,里面写的都是一些温柔的话语,绵绵的思念之情。他们居然还互相在通信,背着自己,在通信!可恨,太可恨了!她怎么可以背叛自己,怎么可以!亏自己还那么爱她,为了她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能做!可是自己得到了什么,是背叛,赤.裸.裸的背叛,就连唯一的女儿都不是自己的,自己却还在担心,还在担心!怎么了,自己到底怎么了!
“啊!”段雪尘大吼一声,双手猛然一合,身前的怪树骤然一倾,头重脚轻之下,一下倒在地上,砸在阴阳潭中,激起好大一片水花,也惊到了聚在一起的水轻柔几人。
“父亲,是父亲吗?”突然,一声脆脆的小女声冒了出来,清脆得如同是黄莺的鸣叫,也像是从九天上传来的妙音,“父亲,我要父亲!”
段雪尘忽然一僵,抱在怪树上的双手不自然地一抖,落了下来,身子也不由控制地转了过来,眼前是一个小小的丫头,精致的五官上挂着浅浅的红,一双粉粉的小手往前虚伸,是迎接,也是在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