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我不怎么喜欢看书的。”炎衣缈摆手道:“改天,等你伤好了,我请你吃饭。”
“好啊!”毛慎君赶忙答应,然后讷讷道:“那,那你早点休息,我就,我就不打扰了。”
送走了热心邻居毛慎君,炎衣缈靠在落地窗前望着那轮清晖皎洁的孤月毫无睡意。
她对面的邻居,毛慎君端着一杯自制鸡尾酒,靠在落地窗前,对着手中从电梯门口捡来的炎衣缈不小心掉落的午夜场电影票票根发呆。
小笛子,那个血统纯正的魔族遗孤。
时光将往事在记忆里冲淡,直到不再想起,就像从来也不曾发生。
那时候炎衣缈正百折不挠的寻求人王真心炼煞,寻求可以冲开远古印枷的有生力量。那时候的炎衣缈深觉人心险恶,世道多舛,更深深明白什么叫做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真心,哪那么容易付出,更哪那么容易得到,何况还得是九颗人间帝王的真心。
她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的试了无数次,失败了无数次,欺骗,背叛,太寻常的小事了,她通通品尝过太多次了,她早已经见怪不怪 ,也不会怎么放在心上了。
几千年来,稀稀疏疏得到过,而更多的则是失望和伤害。
那一年,她游荡在白鸩国山野中,恨不得一把火跟这尘世同归于尽。
可是她不甘心。
只毁了人间怎么够?
那些背叛过她的神,伤害过她的魔,她怎么可以放过。
她以神之躯,被神魔人定性为妖,以远古印枷困住真身,永世不得超脱,她的族人,曾为人神魔三届稳定做出过巨大贡献与牺牲,到头来被押送修罗场,诛神身,毁神识,最后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又是为了什么?她有幸托魂于一具肉体凡胎被冻饿致死,已经开始腐烂的皮囊,以魂力滋养着,可是这具皮囊实在太弱了,什么法力也修炼不了,只能靠魂力残留的一点点法力,勉强支撑度日,在人间游荡。
虽然那时候火泠儿一直陪着她,可火泠儿情况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只是勉强凝成人形罢了,而且还常常会失控暴走。那是远古那场大战留下的祸患,火泠儿和她本为一体,那场大战她们支绌过度,被打到几乎灰飞烟灭,法力尽失,失控暴走。后来火泠儿元神爆裂,清醒过来的她一边躲避三界追杀,一边用了近百年的时间,才把火泠儿散落各处的元神碎片给收集起来,纳入甲柜中温养着。她们名为主仆,实际上要比亲姐妹更亲。
那场她们倾尽全力,以为的正义之战,最后却成为人神魔要共毁她们于三界的罪孽,多么可笑。
炎衣缈依稀记得,遇到小笛子父母的时候 ,人间已经是一片乌烟瘴气。连年的南涝北旱,饿殍腐烂引发的瘟疫,时政的暴虐残忍,导致战乱四起,烽烟频仍。
山脚下白蒂城郊外祭坛。
宽阔的广场祭台上高高绑缚着面容极其精美白皙的一男一女,女子肚大如罗,脸上一阵阵浮现痛苦之色,眼看就要临产了。
男子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夫人,夫人,你怎么样……”
“我们是错了吗?相公?”女子流下眼泪:“世人从来只懂恩将仇报,我们为何要救她们?
”
男子沉默了,看着祭坛下那些举着火把拼命呼喊:“烧死他们,烧死他们……”的蒙昧群众,闭上眼:“他们只是生灵,他们不懂……”
“可我们是魔啊!”女子哭道:“世人口中的魔,不都该是吃人肉,喝人血的吗?可我们呢?我们用自己的元神吸走了人间的瘟疫,救了无数的生灵,为了救他们失去了自保能力,而他们呢?他们却因为我们是魔,不论青红皂白就要烧死我们,还有……我们未曾谋面的孩儿……相公,我好恨呐,我恨他们……”
“不要,夫人,你别生怨念。”男子好声劝慰道:“你的怨念会传给腹中胎儿的。我们只是做了自己觉得对的事情,本来为的也不是这些蝼蚁的感恩。”
“相公,我不要他们感恩戴德,可他们现在想要加害我们的孩儿啊!他还没来得及叫我们一声爹娘,相公……”
男子只是闭目不语。
炎衣缈站在高处山林里,冷眼看着这一切,不无讥讽道:“既然身为魔族,充什么救世英雄,不落井下石就算你们很是地道了。这么简单的天道都不懂,真是浪费了你们身为魔族的身份。”她似乎忘了,这几千年来的人间游荡,她哪怕再是恨,也有意无意救过许许多多的无辜生灵。
“谁在说话?”男子猛然睁眼:“阁下是什么人?为何我能听到你说话?你也能听到我说话对吗?”
“听到又怎样,我又没能力救你们。”炎衣缈冷冷道,她曾被魔族背叛,对流落人间的魔族自然没什么好感。要不是看在这两个魔族有着跟自己类似的惨痛经历,她是断然不会答话的。
“不求阁下救我们。” 高高祭台上绑缚的男子笑了:“在下感知阁下非神非魔非人非妖,又有些似神似魔似人似妖,想必阁下也是经历过许许多多的,是非对错,无力评说,可是稚子何辜?只求阁下能救我儿一命。我会封住他魔族灵识,任凭阁下将他放在人间何处,绝不与阁下多添麻烦。”
说完,魔族男子与魔族女子在高高祭台上两两相望,竟绽放出了笑容,似在做最后的告别。
炎衣缈本想问我为什么要帮你,要帮魔族?这句话却卡在吼间没有说出口,人族何尝没负过她,这几千年来她帮的救的可曾少了?冤有头债有主,她更不曾无缘无故杀害过任何一个生灵。
她是三界人神魔共同喊打的妖孽,祸星,不祥之物,她觉得她真该应他们所愿,就让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赤地千里,可是,她却做不出来,有时候她真恨自己,人家都把你当祸世灾星了,你还矜傲的觉得自己是神明吗?真是可悲可笑可叹可恼。
随着祭坛下一阵纷乱的惊呼,不知是谁被骇的拿不稳手中火把,祭坛四周围着的干柴顺风蜿蜒,片刻燃起冲天烈火。
炎衣缈再次看去,高高祭台上绑缚的魔族夫妇,用尽自己的元神之力,化作漫天纷落的黑羽,他们羽蜕了,从此魂飞魄散,消失于三界之间。而羽蜕的能量,化作一团密集的黑雾,裹着他们尚未谋面便已永别的儿子,轻轻柔柔落在炎衣缈怀中。
炎衣缈看着怀中皱巴巴的婴儿,有些无措。他是那么小,那么软,那么轻,好像下一刻就会如同那团裹着他来到她怀中的黑雾一般烟消云散,婴儿不哭不闹,只是睁着眼望着她,她也看着他,就这么互相凝视了好久好久。
祭坛下的火焰熄灭了,人群逐渐散去。
火泠儿将一支白玉短笛递到炎衣缈面前:“这是从那个魔族男人身上落在我手中的,算是这孩子父母留给他的遗物吧。”
那时的火泠儿虽然可以凝成人形陪着她,可她因为远古那场战争留下的后遗症,实在容易失控,不知不觉引燃身边物什,尤其是天干物燥的季节,所以炎衣缈都是将她收在甲柜里,很少出来。
炎衣缈接过短笛,捻诀变出一个襁褓,将小婴儿裹了,火泠儿又逗弄了一会儿小婴儿,小婴儿仍旧不哭不笑,只乎灵灵的两只大眼睛四处观察 ,火泠儿觉得无趣,便转身遁入甲柜中休息去了。
炎衣缈进城走进一家客栈,让伙计去挤了一碗羊奶来将小婴儿喂饱,小婴儿因为被父亲封了魔族灵识,所以跟人间婴儿没什么两样,炎衣缈想,应该也得像人间婴儿那样喂养吧!
客栈房间里 火泠儿又出来,新奇的不停去逗弄小婴儿,小婴儿只是冷冷的看着她,看得她有点毛骨悚然,便转身去闹炎衣缈:“主人,你看他,他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