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泽远走到女子面前,仿佛用尽了一生的时光和力气,他颤抖着手想去揭下女子的面纱,女子没有躲避,但夏泽远的手却停在空中,他忽然想起这些年他干过的荒唐事,极尽张扬的充斥后宫,给予妃嫔家族无尽荣宠……她也都听说了吧……怎么可能没听说,相信全天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坊间家庭凡是有幸生了女儿的,都会处心积虑好生教养,希望有朝一日能送入皇宫,然后一家人跟着鸡犬升天。
可是却没有人知道他为何直到如今却无一子嗣,只有他和那些被他捧上天的嫔妃们知道,他从来就没有碰过她们。他不说,那些嫔妃们为了自家的荣宠地位,甚至她们自己的脸面,就更不会说。
夏泽远忽然觉得有点委屈,在她眼里,自己也许就是个傻瓜,甚至自己连在她面前替自己解释一句的资格都没有,他是她什么人?她为何要关心他因何至今仍无子嗣,她为何要关心他有没有碰过什么女人?她不会关心的,不会在意的。夏泽远忽然又觉得自己好卑微,一个连她名字都没资格知道的人,凭什么妄想了她一辈子?
千般情绪涌上心头,摇摆翻沸,一时竟抓不住该用什么情绪面对。千言万语亟待诉说,却又不知要从何处开口。他想笑说:“这万里江山你可愿来与朕共享?”他又想说:“你可知我等你等的好苦?”他又想到自己的老迈难堪,而她一如当年,昳丽鲜活……
他嗫嚅半天,终于听到自己哑到失真的声音:“你,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一直静静看着她,看着他停在面纱前面颤抖苍老的手,看着他眼神中百味翻杂的情绪,看着他早已韶华不再的容颜,忽然叹口气:“何苦呢?”
是啊,何苦呢?
谁知道呢?
夏泽远有些尴尬,慢慢低垂了眸子,慢慢放下了手,何苦呢?不知道啊!控制不住啊!怎么办呢?一辈子这么短,思念却那么长,怎么办呢?
“我……老了。”夏泽远干涩的,有些没头没脑的道。
“谢谢你。对不起。”女子声音里有真诚,有沉重。
谢谢我?什么?对不起我?什么?夏泽远在心里回味着这简短的一句话,有些茫然。
“我来,是受到王煞的感召。我没想到你会……我本来已经打算放弃了的。”女子声音依旧清越如珠玉相击。
“你说什么?”夏泽远有些听不懂。
女子摇摇头,似乎不想解释,换了个更加轻缓的语气道:“我来,是要从你身上拿一样东西,你愿意给我吗?”
夏泽远笑了,他有什么不愿意的,他太愿意了,无论她要什么,如今的他 ,都给得起。
“当然,我愿意。”夏泽远心情瞬间晴朗:“你说,你想要什么,我马上叫人去取。”
“你的真心。”女子双眸依旧沉静,语气平淡而坚定。夏泽远确信自己听清楚了女子的话,下一刻他觉得自己脑中便绽开了阵阵烟花,巨大的喜悦如决堤的洪水,惊涛拍岸,拍打着胸口,他竟一时欢喜的呆了。
女子眼中却蒙上一层哀伤。
他虽然看到了,却并没多想。
半晌,他才从巨大的喜悦中挣扎出一丝理智忙着向女子确认:“你是说?你是说?我的真心?你要?你真的肯要?”
女子点头,他再难自持,双手忍不住抓住女子肩头:“你说真的?你真的肯要?”夏泽远哽咽起来:“它早就是你的了,你一个人的,你一个人的……”
“我知道。”女子声音愈发轻飘,眼神中夹杂着愈发明显的疼痛。
“怎么你……”夏泽远想问,怎么你看起来不太高兴,话没说完,被深深插入胸口的疼痛打断,他有些不可置信,低头看了看胸口插着的那古朴的锥心刺手柄,又抬眸看向女子,满脸的疑惑:“为什么?”
“对不起。”女子声音轻飘,有些哀伤:“我要把你的真心,取走。”
夏泽远似乎明白了女子为何会突然出现,他没有喊人前来擒拿刺客,也没有再问下去,而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手,去揭开女子的面纱,然后他笑了,唇角挂着鲜血:“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炎衣缈被电话铃吵醒,愣怔了一下,伸手摸了一下脸颊,泪痕交错,湿濡一片。她叹口气,坐起身,把左手抬到眼前,果然是最后一颗九王心煞挂在食指指尖上,咬上她指尖的心脉,让她结结实实在梦里走了一遍夏泽远的苦恋心路。就像我们看故事,将自己带入主角心境一样,虽不是自己的,却完全感同身受,苦其所苦,痛其所痛。
炎衣缈捻诀将心煞收进甲柜里的密封格里,捂着自己不知所痛,却如有个漏风的洞似的胸口嘀咕:“怎么莫名其妙跑出来一个?这是要报复我吗?让我也尝尝爱而不得的滋味?”
电话铃还在响,炎衣缈起身拿起手机接通,刚喂了一声,电话里便传来毛慎君温润如玉的声音:“夏雨甲子,夏雨甲子,你没事吧?”
炎衣缈有点懵:“我没事啊!”
“我看你又好几天没出门了,怕你有事,所以……抱歉,又打扰你休息了吧?”毛慎君显然听出她刚睡醒的声音,讷讷的,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谢谢关心。”炎衣缈淡淡回复,随手挂断电话。
“笃笃笃……”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不消想,又是对面那个热心邻居。
炎衣缈无奈,捻诀换身家居服,带上口罩,长发披下遮住大半张脸,打开门。
“抱歉抱歉,又是我。”毛慎君站在门口,拎着几盒外卖:“那个……你好几天不出门,也不点外卖,你都怎么吃饭的?女孩子爱减肥,但绝食可不可取,身体会跨掉的。”说着就要往门内挤。
炎衣缈堵在门口,丝毫没有要请他进来的意思,冷冷道:“你怎么知道我好几天不出门?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点外卖?你监视我?”
毛慎君被问的一愣,白如脂玉的俊脸瞬间红了,结巴道:“不,不,你别误会。我是去帮小区物业维修监控系统,”他说着指了指炎衣缈门口墙上的监控探头:“不小心看到你家门口监控。”
“奥!不小心。”炎衣缈声音冷冰冰,想要借此浇熄这个热心邻居的一腔热忱。
“好吧,不是不小心。我是故意的。”毛慎君像个做错事被老师逮到的小学生,低头认错:“不过,我真的真的没有恶意,你千万千万不要误会。”
炎衣缈欲关门,毛慎君赶忙上前一步抵住门板:“你看我都把饭买来了,就一起吃吧!”
“不用了,我吃过了。”炎衣缈眼皮也不抬的冷淡道。
“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明明刚睡醒,还说吃过了,吃的什么?”毛慎君不依不饶。
见炎衣缈明显不悦,毛慎君继续道:“好像每次我敲门,你都是刚睡醒。你是不是……是不是有渴睡症,要不我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身体健康真的很重要的,你别不当回事。”
炎衣缈彻底无语,心想你有完没完?拜托,让我安静一会儿吧。炎衣缈无奈闭眼的档口,就又听到毛慎君的声音:“哇!你家收拾的好干净啊!你用的啥牌子清洁剂 ?这么好闻。”
他已经挤进门了。
他们两家户型是一样的,只是方向是相反的。毛慎君挤进门后一边感叹,一边轻车熟路的把饭盒放在餐桌上,一一打开:“我也是一个人住,一个人吃饭太孤单了,想找个人聊聊天儿都没有。人常说远亲不如近邻的,以后咱们可以合伙儿拼车拼饭啥的,权当有个伴儿,你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