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籍,字嗣宗,是陈留郡尉氏人(河南尉氏),生于公元210年,他的爸爸阮瑀,是著名的诗人和作家,也就是东汉末年知识分子的优秀代表“建安七子”之一。阮籍的爸爸当年是曹操的丞相掾(丞相秘书),是曹操不能缺少的笔杆子,可是在阮籍3岁的时候,这么吃香的爸爸就死了,扔下了阮籍孤儿寡母没人管。好在曹家对勤勤恳恳效力了这么多年的阮瑀还是有些感情的,阮籍也受到了一定的照顾,生活的不至于特别艰难。
阮氏家族是世代信奉儒学的儒学世家,阮籍的爸爸是个大才子,他自己也一点儿不差,很有些天生读书种子的味道。阮籍从小就刻苦读书,并且特别的勤俭节约、踏踏实实,这点和当时已经开始把奢侈浮躁当时尚的士族子弟们很不一样。
阮籍的性格,属于比较深沉的那种,就是面部表情极其不丰富,高兴生气你看不出来。而且他比较孤傲,很有些自己个儿最大的意思,说话也不多,看的起的人也没几个,喜欢自己一个人玩儿,要么是好几个月都不出家门,要么出了家门儿去旅游就是彻夜不回家。只有在喝酒、唱歌、弹琴的时候,阮籍才会露出自己的真性情,每当他喝到兴头上或者弹唱到兴头上的时候,他都会进入一种癫狂状态,毫不在意很多人是不是会被他这么棒的状态给吓着。
阮籍这么有个性,又这么不合群,弄的很多街坊邻居都认为他是个二傻子,只有他同族的哥哥、做过清河太守(河北清河)的阮武,对阮籍的评价特别高,认为阮籍比自己强百倍,逢人就说阮籍好,阮籍的名声才慢慢的响亮了起来。不过即使是这样,大家都说他是个怪才,也就是说大家都认为他确实有些才气,不过他非常有个性,不是传统儒家学者欢迎的那种彬彬有礼的青年才俊。
有一次,阮籍跟着他的叔叔,去当时的兖(眼)州省会东郡去办事,兖州刺史王昶(唱),听说大才子阮籍来了,就请阮籍过去做客。王昶是什么人呢,一个州的一把手哦,在当时也是很了不得的人物,可是阮籍去了以后,在王昶家里一坐,像雕塑一样,一句话也不说,王昶一看这么小的孩子这么不卑不亢,非常佩服他,认为阮籍是个谜一样让人猜不透的人。
成年以后的阮籍,并没有像当时绝大多数的士族子弟一样,靠着祖辈父辈的关系和自己的名气,努力的往政界里去钻,而是极力的避免当官儿。在阮籍三十多岁的时候,他被魏国元老级的重臣、就是那个帮助司马懿发动政变的最得力助手、当时的太尉蒋济给看中了。蒋济认为阮籍是个难得的人才,主动请他来给自己打工。阮籍知道太尉大人来请自己,就主动给蒋济写了一封信,里面把蒋济大夸了一通,但是末了说自己能力不够,不想做官。蒋济收到阮籍的信,还以为他是谦虚,认为他这就是答应为自己效力了,就派人去接他,结果找了半天不见人,一问才知道阮籍早走了。蒋济勃然大怒,心想你这不是明摆拿我一个堂堂的太尉当猴耍么,公共厕所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蒋济很生气,当然后果很严重。阮籍的亲戚朋友都劝阮籍不要太狂了,阮籍这才去蒋济那里任了职。不过阮籍在这个岗位做得也实在是不怎么样,不久就借口得病辞职了。后来,朝廷又把他请来去做尚书郎,但是时间不长,阮籍又借口生病辞职了。
曹爽掌权以后,为了提高自己的知名度,又把大才子阮籍拉拢到自己那里去做参军(参谋)。阮籍看出来嚣张的曹爽长不了,就又借口自己有病办了病退。他辞职一年多以后,曹爽一党就被司马懿满门抄斩。司马懿掌权以后,也忘不了大才子阮籍,这样阮籍就在第三次病退以后又当了司马懿的从事中郎(参谋长)。司马懿死后,阮籍又继续给司马师当从事中郎,曹髦即位以后,阮籍还被封了个关内侯,高升当了散骑常侍(皇帝骑马侍从官),等到司马昭掌权以后,阮籍又成为了他的从事中郎。
阮籍虽然前后给蒋济、曹爽、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当了这么多年的参谋,但他这个秘书是挂名儿的,人家拿他只是做个门面,阮籍只不过是白领一份薪水,基本是拿工资不干活。我们在这里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就是阮籍在司马家族掌权以后工作态度的反常性改变。
如果从渊源上来说,阮籍应该和曹家要亲密的多,可是在司马懿政变之前,我们好像总感觉阮籍整个一个半吊子,根本不好好上班,总想着辞职病退。可是阮籍在司马家族掌权以后,不积极的辞职了,别管他平时是不是按时上班,反正很少再申请病退了。是阮籍爱上这份工作了吗?答案是不。
阮籍的性格呢,我们前面也说了,就是看不上个谁,能让他看的起的人可是比火星人还稀少,所以阮籍也看不起这个社会,看不起这个官场,总认为自己这个清白的人,怎么能进入那乌七八糟的官场哩!?因为他和曹家的关系好,虽然爸爸死了可是仍然有很多人照顾他,所以他敢摆谱,敢耍大牌。可是司马家族一当权,曹家就黄花菜了、凉了,很多忠于曹家的才子都被肉体灭绝了,阮籍就害怕了,就不得不半推半就的往司马家族的怀里钻。说到底,阮籍可不像嵇康,他不敢和司马家族死硬到底,所以当司马懿父子让他当从事中郎、当参谋长,他根本不敢推辞和辞职,反正就是挂个名也要耗着。
从这个时候起,为了活命,阮籍背叛了自己的清高,放弃了对曹家的忠诚。阮籍的理想和现实成了一对冤家,他开始前所未有的矛盾起来,他改变不了这个社会,所以他只能改变自己。
阮籍在痛苦中堕落了。
堕落的第一步,就是终日酗酒。
阮籍其实原先也喝酒,当年竹林七贤正打得火热的时候,经常开PARTY,古代才子们的PARTY,当然也是少不了酒的,而且阮籍的酒量也确实厉害,是地地道道的酒仙级人物。阮籍就开始利用酒,来做最后的反抗,来借酒消愁。
阮籍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因为他的身份是司马昭的挂名参谋长。在平时,给首辅大臣当从事中郎可是人人盼望的事情,可是司马昭这个首辅大臣却十分的特殊。他这个职位不是皇帝愿意给他的,他比皇帝还牛,所以包括皇帝在内的很多人恨死了他,今天是曹魏帝国一号重臣的司马昭,明天就可能成为一号叛臣,而作为一号重臣挂名参谋长的命运,要么是鲜花掌声,要么是满门抄斩,所以阮籍决心脱离这个是非之地。
但是,阮籍又不敢辞职,因为辞职会遭到司马昭的怀疑,闹不好就会得罪司马昭。所以他用酒来作掩护,成功的调动了工作。阮籍听说禁卫军步兵校尉兵营的伙夫特别会酿酒,而且那里存着很多正宗的好酒,就向司马昭提出了担任步兵校尉的请求。阮籍贪酒,本来就是名声在外,这个要求也就比较顺理成章。司马昭其实也是个爱才的人,一看大才子为了好酒居然要调工作,也就真的答应了他。于是阮籍被调到禁军去当步兵校尉,阮中郎也就成了阮校尉。
严格地说起来,在西晋包括以前的朝代,像参军、从事中郎这种秘书性质的职务,虽然容易和领导打的火热,也容易将来成大官儿,可毕竟不是一个正式的官名,这些秘书类的职务往往是兼职或者是跳板,可是阮籍的这个步兵校尉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官名。步兵校尉最早是汉武帝时候设立的,当时这个职位是负责首都安全的,是带领禁军的八个校尉的其中一个,那可是皇帝的亲信亲戚才能当上的,可是到了西晋的时候,已经沦落成了挂名职务。阮籍既脱离了风暴中心,又得到了大批大批的好酒,真是一举两得,从此就由酒仙变成了酒鬼。
阮籍喝酒的故事,不仅特别多,还特别新鲜,把阮籍成为酒鬼以后的形象写的淋漓尽致。
阮籍3岁就死了爸爸,从小和妈妈相依为命,自然感情深厚。阮籍在功成名就之后,他的妈妈去世了。阮籍当时正在和别人悠游自在的下棋,根本没有陪在妈妈身边,人家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时候,对方一体赶紧要求收摊儿,可是阮籍既不哭也不闹,强留人家继续专心致志的下棋,好像死的是别人的老妈一样。
可是等到下完棋以后,阮籍突然拿过酒来狂喝一气。喝了多少呢,史书上说是二斗,换算成今天就是二十公斤酒,要是粗略的换算成现在的啤酒瓶数的话,就是说阮籍连喝了四十瓶酒,然后突然痛苦的大喊了一声,又连着大口大口的吐血。后来在给妈妈送葬的时候,阮籍又大块大块的吃肥肉,又喝了四十瓶酒,然后痛苦的和妈妈说了说最后想说的话,说完了以后,又大喊了一声,又吐了很多血。在妈妈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阮籍都是衣冠不整、精神颓废,形同废人。
阮籍的妈妈去世之後,很多人都来奔丧,同为竹林七贤的稽康的哥哥稽喜,也来到了阮籍的家里致哀,按理说稽喜是好朋友嵇康的哥哥,又是来满怀着好意来的,要是一般人肯定会好好招待客人一下,表达一下谢意。可是阮籍因为稽喜是当官的人,就特别高傲的不搭理稽喜,给人家来了一个大白眼,都不拿正眼看人家,稽喜给弄的很没意思,灰溜溜的就走了。后来听说稽康带著酒、夹著琴来了,阮籍才高兴起来。
阮籍的嫂嫂在新婚以后,按照传统习俗要回娘家去,阮籍特意去跟嫂子来了个依依惜别,弄的满世界的闲话,阮籍一点儿也不觉得内疚,还反驳人家说:“礼法这种东西怎么能适用于我们这种人呢!”阮籍住处附近有个小酒馆儿,里面的老板娘特别有姿色,阮籍就常和朋友去喝酒,喝多了就往老板娘身边一躺,一点儿也不拿自己当外人。一开始酒店的老板特别吃醋,还以为阮籍和老板娘有那个关系,结果观察了很长时间,才发现阮籍和老板娘之间并没有什么,因为阮籍就是这种无限洒脱的人。
阮籍最有个性的行为还不止这些。当时有一个武官的女儿,又漂亮又有才,可是还没有嫁人就死了,也是属于红颜薄命那种。阮籍和人家完全不认识,听说这个消息以后,跑到人家那里大哭一场,好像死的是自己女儿。这样的事情要是放在现在,估计都属于耸人听闻。而且我也特别敬佩让阮籍去灵堂哭一场的那位武官一家,见到一个不认识的人来吊丧,还哭的那么伤心,居然都没有把阮籍当做疯子打出去。
我一直都不理解的就是,同样是死人,一个是妈妈,一个是陌生人,阮籍对于陌生人的死表现的倒是特别伤心,而对于妈妈的死虽然也伤心,可是表现的非常反常。估计就是我们现代人,都不会在给老妈送丧的时候用喝酒吃肉的方法来表达自己的哀思,更何况是一千七百多年前丧事制度那么严格的古代,阮籍因为妈妈的死吐了两回血,可是没有留一滴泪,给我的感觉简直是违背人性和伦理,那么阮籍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