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云国
凌晨雾气稍显浓重,厚重得几乎滴出水来。
不同以往街头的热闹,今日街上显得格外冷清,一首《百鸟朝凤》被风送来街头,鼓锣的碰撞声中唢呐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诡异。
透过雾气细瞧,能看见声音的来源处有几团快要窒息在雾里的红色灯火。
这是一支特殊的迎亲队伍,迎来的喜轿内坐着月国公主。
轿上流苏随着轿夫的步伐摇晃不停,守轿的亲卫军也稍显不耐。这支迎亲队伍除了那首百鸟朝凤竟是一点喜意也没有。
带路的家奴太监纷纷凝重着脸,不顾大喜的日子这样是否合适,个个心怀鬼胎的样子在彼此眼神里交流传递。
他们攥紧手中贴着大红喜字的红灯笼,脚下像是也感受到了气氛的紧张格外利索,步子跨得一步比一步大,不时不时连声催赶轿夫快些。
仅有一梳着丫鬟发髻的女子神情欢快,她头戴红花耳挂珍珠,身上的崭新宫装更衬得她面色红润,她面上喜意藏都藏不住,拎着手绢脚步轻快地赶路,时不时昂起头在雾里寻找什么。
突然她的眼睛亮了起来,看着远处雾中那灯火稀疏的高大宅府,勾起唇角在轿边低声笑道。
“公主您莫要担忧,马上咱就到璟王府了。”
喜轿内没有人应,唢呐声也逐渐淡了下来,丫鬟也没什么反应,也不知道说给谁听,只是不停重复强调。
“您不是说和璟王有缘吗,那我们终于有靠山了!”
轿内这才传来一声低低的笑声,和以往不同,倒是沉稳了不少,丫鬟没意识到轿中人的变化,露出憨憨傻傻的笑容。
轿内美人扶着额头,她透过红盖头流苏下摆看着自己娇嫩白暂无一丝皱纹的手,轻轻抚摸这双玉手的皮肤,真是如同丝绸一般细腻光滑,她再次轻轻地笑了。
她还记得自己书写遗诏前,手虚弱无力在指缝间滴落的墨汁。
她姬千城明明就是薨了,她耳边还有太监那句
“陛下,薨了。”
美人摆弄手指,她并不知道她薨前那强盛的灵魂鲸落发出得余震吸引了明显不属于人类现文明能达到阶段的直播设备,趁她情况特殊疏忽防备,趁乱绑定了她的灵魂。
轿外赶路的家奴听到丫鬟的天真言语不屑地撇嘴,顾忌着旁边公主的护送亲卫队没敢当面嘲讽,只敢背地里轻蔑地露出笑容来。
这公主还不知道吧?她还想着璟王做靠山呢?怕不是不懂这街上如此冷清的原因,这个国度可是无比排斥这个意外嫁来的公主呢,甚至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街上连一个看热闹的百姓都没有,驱逐排斥到如此,这不是明摆着的呢?
想到这里,家奴自豪地抬起头,手中灯笼摇晃着灯火,在轿上投下不停晃动的影子,映出侧脸一片阴影。他觉得自己懂得可多,可像那秀才老爷哩!
终是到了目的地,为首的家奴上前叩门,硬是狠狠叩了十几下才有人回应,老门房阴沉着脸打开一条门缝,冷声呵斥道
“哪个不长眼的敢拍我们璟王府的门……”
老门房眯起眼,从上往下打量了一下小轿,又招手示意家奴靠近。手挡嘴着连声嘘声道
“这就是公主哇?”
护送的亲卫队一个比一个耳目聪慧,能力过人,老门房自以为隐蔽的动作和悄悄话全被听了去,可他们硬是装作听不见,一个比一个站得笔直。
丫鬟妙竹急急忙忙冲上前,透着雾气细细打量,没找到璟王府的匾牌,反而找到了个侧门,她这才反应过来,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你这刁奴胆敢这样对待我月国月公主?瞎了你的狗眼!竟然引我们进侧门?”
她软绵着一口糯糯的江南小调,气的眼眶微红。
“太过分了你这狗奴才,待我家公主禀告璟王,有你们好果子吃!”
老门房一愣,接着哈哈大笑,他推开一侧门,大大咧咧地刺着妙竹的双目,只见侧门内三步外,有一厨子抱着个气势汹汹的大公鸡,鸡脖子上带着一朵大红花。
厨子尴尬一笑,缓步让开了身体露出身后偏房,支支吾吾半天才道一句。
“王爷,王爷说他身体不适,让这鸡替他和公主拜堂。”
妙竹身体一抖,手绢都几乎捏不住了,眼眶里的泪要掉不掉好生可怜,她迈着小碎步跑到轿旁,面上还带着委屈气愤的神色。
“公主……”
她的声音又浅了下去,带着几声抽泣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怜悯,亲卫队继续装傻,家奴嬉皮笑脸。
他们兴致勃勃地围在一旁,就等着看笑话哩。
门房只觉得一瞬间更冷了些,但他满不在乎地忽略掉了,抱着手斜靠在门上,慢悠悠地开口。
“那您请?别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这都是璟王爷的主意。”
这腔调阴阳怪气的听着让人好不心烦。
妙竹没理,轿内响起敲击声,她小心翼翼掀开来轿帘,一只柔美修长的手探了出来,手指雪白如葱根,根根分明指甲尖都透着粉。
丫鬟妙竹连忙扶住这只柔若无骨的手,只觉得它微凉的体温和软嫩的手感恨不得化了自己的骨头。
妙竹不动声色地轻轻用手搓了搓那只玉手的肌肤,充分感受了一把光滑才继续一脸忠心地继续搀扶着。
轿中美人另外一只玉手轻拨轿门流苏,一道靓丽的身影从轿内钻出,看身形甚是单薄瘦弱。
没等家奴看清,四周的人只感觉一阵香风吹来,回过神时美人早已乘着香风入了门。
还是老实听话照做了,到底还是个好欺负的落魄公主罢了。
喜堂
几个腰粗臀圆的嬷嬷站在房内,手里握着有妙竹小臂粗细的木棍挥舞得虎虎生风,吓得她连忙别过脸去。
喜堂很是简陋,喜桌上立着几根喜蜡,随意摆放着几盘花生点心之类的必备品,主桌上竟没有人,只是放了张赐婚的皇榜。
丫鬟四处打量,只觉得这里简陋得不像话,甚至不如平常百姓家喜庆热闹,好好的国与国之间的联姻大喜事,竟没有一个和婚礼有关的皇室人。
嬷嬷见状很是满意丫鬟的反应,示意旁边公公和抱着公鸡的厨子,拉长了嗓子喊道。
“公主,您也改该拜堂喽?”
丫鬟妙竹四处张望,刚擦干的眼泪又盈满眼眶。
“嬷嬷……王爷身子不好,我们不敢多有怨言,那皇室的礼节呢,拜天地拜父母拜夫君,除了天地,竟无法礼成三拜吗!”
她说到这里,就能感到当今皇上对自家公主的态度有多么轻浮,更是深受打击。
为首的嬷嬷扬起下巴,轻蔑地努努嘴。
“诺!夫妻拜有大公鸡,皇上忙于国事让内臣公公带来了圣旨!这就算给你们公主脸了,别不识抬举。”
丫鬟一副气的要哭出声的样子,她像小鸡仔寻找母鸡庇护的样子,回头拖长了嗓子,泪眼朦胧地看着公主哭道
“公主……呜呜呜她们,她们好过分啊呜呜呜。”
随着丫鬟妙竹聒噪的哭声还有另外一奇怪的摩擦音响起,怎么听都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
“主播请注意!距离开播还有十分钟,任务目标璟王距离侧堂还有大约50米距离,本世界boss舞倾城同在!请大人做好准备!”
姬千城一愣。
“另!舞倾城拥有高级,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最新版本系统!请不要暴露有关于直播的一切!如暴露直播协议,主播将解约作为惩罚!解约后则按照原死法进行死亡,灵魂作为违约金,望周知!”
“新人主播姬千城,本周收入,苏爽值:0,积分票:0,粉丝人数:0,真是没用呀,快快努力起来向我展示你的价值吧。”
只有公主姬千城一人能听到的机械声音在她脑内嗡嗡作响,倾城没有回应,她在盖头下的表情从如死水一般平静变得紧张和惶恐。
是鬼神?还是仙师?
周围的人还在闹,没人对这道非人音有什么反应,应该只有她听得见。
姬千城的脑中忽然挤满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各种情绪充满了整个心房,挤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原游戏剧情已经发送,直播开始倒计时,九分钟。”
那美丽又柔弱的公主月千城一副受不了这种打击的样子,手放在丫鬟妙竹的肩膀上 ,盖头微微摇晃,妙竹见此更是难过。
倾城头借着手下妙竹的肩支撑着身体,脑内开始整理身体的记忆。
这次她的身份是一位落魄公主,名叫月千城,和她同名不同姓,也算是巧合了。
月千城的一生堪称是个笑话,从出生到死亡,都是别人玩弄于股掌的人偶,幼年时被母亲用来争宠送往寺庙,美名其曰为了圣上太后祈福。
好不容易在养母的抚养下长到了最美的年华,她自大的父皇领地战惨败,指望着和亲分割领土平事,又舍不得膝下贴心娇养的公主,这才在月千城生母的提醒下想起她来,匆匆把月千城接了回来。
被训了几天礼仪,月千城甚至来不及和嫁妆一起,带着亲卫队捏着嫁妆单就急匆匆地送进了敌国。
打不过就送女儿,这倒是能看出来这身体父皇多有本事了。
人家庆云国本想着痛打落水狗,趁你病要你命,没想到自家突发出了问题,内忧外患一时半会也没法拨出士兵,也怕强行攻打反而落个人头不保,干脆顺坡下台阶接受和亲,倒也和平了不少。
月国公主到庆云国三日了,眼看着吉日要到人要出嫁,嫁妆还在自个国境内没走出来呢,敌国皇上看着可笑,特意把她赐给了自己的亲弟弟,璟王,就是瞅准了他刚和白月光“相认”的时候,猛塞了个公主狠狠膈应他一把。
那白月光的来历说来和落魄公主也有关,是公主养母的亲生女。
当日璟王在公主所在的寺庙内和属下密谋,想着和敌国王爷联合,把上面那位的位置夺来自己坐坐,不料被发现,亲哥哥的人追杀得他满山头乱窜,刚甩掉追兵一不小心滚轱辘从山上轱辘到山脚,脑壳破了个大洞,躺通往山顶寺庙必经之路上了。
小公主回寺庙恰好发现,好心背回寺庙与下山回村的养母相遇,被养母告知现在寺庙被邻国皇帝借用封了不让进出,只得背到山脚下养母家里自己细心照顾。
脑袋不清醒的璟王只知道被一个声音清甜的姑娘家救了,他闻着姑娘身上带着得,特殊的草药香,璟王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般心动不已。
璟王深深觉得这是天定的良缘,他不傻,清楚自己身份特殊不好直说,只得坚定地握紧姑娘的手,塞了个定情信物。
“来日,我必定对姑娘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刚回忆到这还来不及对那个白月光舞倾城细想,门外传来太监又尖又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唉侯爷您来了,公主就在堂中。”
门被绣着金丝祥云的靴猛地踢开,男人大步迈过门槛,眼中怒火在熊熊燃烧。
他长相十分俊美,生着一副多情桃花眼,嘴唇不知是因为抿着还是怎么显得格外的薄,颜色倒是浅浅淡淡的十分好看。
头戴青龙盘云金质发冠身着墨色透着银色暗线长袍,脚踩金丝祥云。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玉冠是用有价无市的和田软玉做得,而那透着银色暗线的高贵布料更是江南那块最手巧的绣娘们用银子融成细线,同最高档的矿物染色,绣半年才出几米的高档皇室特供名布。
这穿戴可谓是富贵至极,一般的富贵人家都高攀不起。
“这就是月国公主?本以为和倾城有几分相似的可取之处,没想到不过如此。”
璟王身旁立着如同细柳一般娇弱的病美人,身穿白纱留仙裙,乌黑的头发用素银簪松松挽了个型披散在身后,头上仅有一朵白瓣黄芯的小花作为装饰。她脸颊散着两缕黑发,美丽的脸上难掩病容,唇色透着不健康的苍白。
这就是那位“倾城”。
舞倾城面上眼眶微红,用手帕微微擦了擦下眼睑,一副羞愧难当的样子。
“公主……都是我不好,竟然这个时候染了风寒,害的王爷担心,这才迟了些时候,”
公主透过头上的红盖头看去,只觉得那副令人怜惜的病美人被这一番做作的言语整的失色不少。脑内机械音连连作呕。
“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膈应!这年头绿茶那么好当了吗,这种茶也能脚踩正室了吗?”
千城:?什么茶,怎么开始说茶水了?
机械音没有等到公主回应也不奇怪,自顾自的呕吐了半天又开始吐槽。
“不是,我家主播脸还没露出来吧?虽然我也没见过,但是肯定比绿茶好!笑了,一身婚服头上还有盖头你怎么瞅出来不过如此的啊?你上次受伤眼睛连带着也瞎了脑子也不对劲了对吧?”
听着倒是个明白人
且慢,人怎么能发出这般诡异的机械般的声音,还什么主播直播开播,她为了事业忙碌一生,跑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世面,自认为很有见识,可也只知道播种播苗……
怕不是地府亡魂所用之词语,这亡魂趁着她侥幸夺舍这公主一起附身上来的吧?
这可不行,她可不会把重活一世的机会拱手让人。
大坏蛋姬千城阴沉着脸,一时间也忘了理睬璟王。
靖王见姬千城靠着丫鬟的肩膀不抬头,怒火中烧的俊脸更是可怖,嬷嬷端着的喜盘上的喜杆被他拿起把玩,嘴里阴阳怪气着声调。
“怎么,被本王说中了,见不得人?”
病美人见此,忍不住用帕子掩了掩嘴角的笑意,倒是显得脸色健康有血色了。
她不好开口,背着手冲身后的粉衣丫鬟勾了勾手指。
一旁的粉衣丫鬟见了上前一步扶着她的手,轻轻用小指挠了挠她的掌心,一脸忧心忡忡地表情开始“解释”,明明是劝解的话语却听着让人动肝火。
“王爷您有所不知,这月国公主自小是皇宫外养着的,所以才这般,这般亲和……您莫要怪她如此,都养成习惯了……”
靖王发挥了他一贯就不怎么机灵的聪明才智,什么?从小和外面的贱民一起养活?那岂不是学了贱民的做作姿态?怪不得一副小家子气!如此让人不喜!
这说出去谁不笑他娶了个村妇!如此扭扭捏捏,惺惺作态的做作样子,真是有了那股土腥味!真是让他作呕!
他一个头脑发热,上前一把抓起嬷嬷准备放洞房里的喜杆,猛地把盖头挑起。
“本王倒是要看看,你月千城长了怎样的一张脸,让你如此目中无人!”
盖头被挑得高高飞起,灯火下一张美得绝俗的容颜被烛光照得格外美艳,娥眉凤眼樱桃唇,肤如凝脂的肌肤衬托得五官格外娇艳,美得像开至茶糜的牡丹。
如果说靖王旁边那位白衣女子是待放的娇嫩花苞,那她便是一开动京城的花王牡丹,一顶一的绝顶美貌衬得这白衣女子像路边随便生长的野花。
这副面孔的下眼睑微微下垂,明明生的是楚楚可怜的眼形。
如今却一股子上位者特有的傲气,冷着眉眼挑着眼高坐在堂中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镇的人胆颤又腿软。
下人们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起自己之前的举动,开始隐隐约约后悔不应该因为她的沉默寡言和一些风声如此对待这位一看就不好惹的女主子。
白衣女子看着她出落得越发美艳的熟悉容貌,一脸清新脱俗的天上仙姿态的她面沉如水,舞倾城的指甲用力在手心抠出几颗小月牙,眼里充满了看不懂的情绪。
“系统!”
白衣女子脑海中出现一团光球。
“我在。”
“把这女人的脸,换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