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0年仲秋
地点。沿海城市远郊。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对着小区保安室豪迈的说完这句话后,徐文杰提溜着只有一个把手绳的尼龙袋子朝着自己对象耿植租住的宾馆走去。这是徐文杰来到海青的第三年,也是被领导亲切劝退的三年,兜兜转转各大小区保安圈子,眼下陪在自己身边的除了手提的一个尼龙袋装的四季衣服,三条内裤,两双运动鞋外,还有的就是大大小小的欠了朋友们千把块钱和一个处了一年多的女朋友,说起这个女朋友,真是应了那句古话,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
那是2008年的深秋,全国老百姓已经从奥运会的喜悦中慢慢回到本该的生活轨迹,秋老虎的余威也在继续散发威力,徐文杰站在小区门口一手拿着遥控器,一手插着裤兜斜靠在墙上,瞅着阴沉沉的天,自言自语说道『都说是一场秋雨一场寒,那你倒是下啊,拉拉个脸给谁看呢?』然后左手慢慢的从裤兜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准备点上,刚巧就看到了从休息室出来的木桩子,又迅速把烟插了回去,低头摧残着已经包浆到可以上古玩市场卖一个好价钱的遥控器,徐文杰心里暗暗自爽,又剩下了几毛钱,晚上必须去食堂多要一个馒头吃。这是自从干保安之后学会的第一个技能,也是第一个保安队长唯一交给他的没有忘记并且发扬光大的技能。软包装的烟把顶上包装全部拆开以后,放在左面裤兜里,想抽的时候从里面直接抽一根出来,这样就可以避免让烟的麻烦,做保安的这些人,大抵都会吸烟。一盒总共二十支烟,一个保安队基本维持在六个人,三分两分实际抽到自己嘴里的也没几支了。甚至还有的自己从来不买烟,惯抽百家烟,你们抽了我就跟着来一支,多了就自己装起来,第一任保安队长烟盒倒是挺厉害,大中华,可里面五花八门,啥烟都有。生活的险恶用心徐文杰真是感受到了。
『我说杰子,怎么又把烟放回去了,给我来一支啊』走到眼前的木柱子看着他的小动作说道
『哪有烟,什么烟,想抽自己买去,我这大腿根痒痒,我从里面使劲挠挠。』徐文杰据理力争道
『咱就说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好歹也算是老乡,怎么那么扣呢,男人要大气,不要在乎小细节。当胸怀天下,放眼未来』
看着木柱子又要开始一番语言攻势,徐文杰直接当机立断的说道『别,停,大可不必,没有,赶紧过来站岗吧你,就你刚才说话这工夫,我又多站了五分钟,下次站岗我晚来』说罢不等木柱子反映,遥控器一把放在他手里,转头向小区右转朝大路口跑去,大约七八秒停下来转头看了一下小区门口独自风中凌乱的木柱子,得意的摆了一下头。说起木柱子,这也是保安队最让徐文杰头疼的一个人,大名叫穆柱,长得也是五大三粗,陌生人一看基本就要归类到头脑简单,四肢发达那一拨去了,可偏偏是个嘴不饶人的家伙,巨能说,碎嘴子,什么事都要上纲上线,一块红烧肉可能都会给你提升到长征上去。
徐文杰脚步匆匆的走着,今天是周末,去到繁华路口,捉住秋天的尾巴,再看一下街上的什么黑丝,白丝,万紫千红丝,这也算是固定娱乐项目了。每一个周末下岗以后,徐文杰都要步行几百米来路口饱眼福,或者去超市门口,然后再去看看路边打台球的卖会呆再回小区,有时候运气好也能被人叫着捯上一杆过过手瘾,快到目的地时候,看到了一个蹲在路口花坛边的人,走进一看原来是一个女孩,上身白色体恤,下身一条发白浅蓝色牛仔裤,帆布鞋。把头埋进腿里,小声哭着。徐文杰从她身边走过去,退回来,走过去又退回来,终于在第五次退回来的时候忍不住蹲下来,手在裤子里使劲蹭了蹭,然后小心翼翼的拍了一下女孩肩膀一下,『小姐,不对,小妹,你这是咋了。』
『我裤子,裤子被什么东西花了一道口子,漏了,太丢人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破的呢,啊啊啊,我太惨了。』
原来女孩裤子刮破了,刚才路口等红灯时候鬼使神差的低头看了一下,终于明白为什么今天走在大街上那么多人看自己了,一下子感觉丢死人了,直接蹲在路口花坛边哭了起来,被路过的徐文杰看到了。
『哦哦,那还是挺惨的啊,确实应该哭一会』
『你这人会不会说话,不会说就走开。』女孩抬头看了一眼徐文杰,明显生气的说道。
徐文杰这算是第一次和女的近距离谈话,而且这个女孩长得不算漂亮,但是眉清目秀,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也没有浓妆艳抹。就像一抹阳光,温暖了一下徐文杰阴霾的心田。
『我这不是……,那个什么』感觉气氛稍微有点尴尬的徐文杰把嘴边的几个字生生咽了回去,直起身就准备回小区了。
走出大约三十米,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样,狠狠地跺了一下脚,转回身又来到女孩身边,脱下了自己保安服,递给女孩说『用我的衣服包一下,我把你送回家,然后我再回来』女孩,看着徐文杰,停止了哭声,站起来拿着衣服说『好』
女孩把衣服两个袖子绑在腰间,左右转了转,感觉不会掉下来以后,擦了几下脸上的泪痕,朝着自己住的地方走去,徐文杰站在原地愣了一秒,快步跟了上去。
『我感觉你会谦让一下的』
『这又什么好谦让的,你好心帮我』女孩看了一眼徐文杰说道。两人大约走了五分钟,一直没在说句话,就这样一个在前面走,一个在后面跟着,又过了一个路口,女孩停了停脚步,说『你能跟上来嘛?老是在我后面我总是不踏实。』
『哦』徐文杰快速的倒了几下腿于女孩并行走了起来。
『你好,我叫耿植。耳火耿,植树的植』女孩转过头朝向徐文杰微笑了一下说
『你好,我叫徐文杰』两人轻轻握了一下手,可能连对方的温度还没感觉到就分开了。就又开始了一段时间的沉默,转过一个胡同。
耿植紧了一下衣袖说『徐文杰?感觉这个名字起的挺有文化啊,文杰文杰』
『哦,是我姥爷取得,据说是古代文人做官后,梦寐以求都想死后获得一个谥号是文正,但是文正太大,怕我担不起来,所以取名文杰,算是比文正小一辈吧』
『这么说这是死人的名字』
徐文杰看着耿植,一脸无奈『你还真是对得起自己名字,耿直的很』
『多谢夸奖,我是植树节出生的,所以叫这个名字,前面就是我住的地方,要不要进来坐坐?』
徐文杰抬头看了一下大约在这条胡同中间的一座三层楼,门口大大的招牌只有83这个数字,对耿植说『83?什么意思?』
『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是个合租宾馆,价格低,环境还可以。』说罢,耿植把腰间的衣袖解开,对徐文杰说道『我的手机号是133……23。如果你能记得,就打给我,我先走了』
看着耿植奔跑进这个三层建筑,徐文杰无奈的摇了一下头,心里暗自真是太耿直了。
从83号宾馆回来,徐文杰是一直心不在焉,坐在保安室里一手托腮一手拿着自己的手机在桌子上转悠。已经替他站了一班岗的木柱子站在窗外敲了敲玻璃,把窗户拉开一条缝,故作累态的说道『我说徐大队长,真拿自己当队长呢?你出去看美女大白腿回来就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咋的了,是不是没控制住自己的手,做了什么对不起人民的事了,说出来。如果真有,我把身上仅剩的十块钱给你拿来跑路,怎么样,够仗义不?』
『你给我滚,十块钱能跑哪去?你还是自己留着跑吧』
『那您倒是挪下尊贵的屁股啊,好嘛,沾上去了?还是凳子死命拉着你,不让你起来,我都站了四个小时了,你想把你目前来说唯一的老乡兼朋友累到在革命岗位上嘛?然后你继承遗产,瞬间成为这海青首负!当然了,是负债的负,爹死儿偿嘛。』
『你那嘴能不能停一会。我想事呢!明天我在替你站回来不就得了』徐文杰看着马上又要刹不住车开始喷起来的木柱子说。
『行,有你这句话就行,那您继续思考人生,我为你付出劳动,劳动最光荣嘛』
徐文杰抬起身子拉死窗户,深吸了一口气,打开手机的短信界面,把已经在心里重复了无数次的电话号码输了上去,打上了『我要追你』几个字,按下了发送键,顺势把手机反扣在桌子上,眼睛看向窗外。心里如同一个等待审判的罪人,叮铃,短信的提示声打破了这个马上入定的青年,徐文杰手稍微抖动的打开短信界面,只有三个字,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