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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绿绮

罗少阳今年三十八了,还没有媳妇。这不但急坏了自己的父母,连一向很疼他的老姑妈也是常常叹息不已。这不东托人西请人,终于有位热心的老大妈,愿意做他的红娘,把一位大眼睛的胖姑娘照片塞给了老姑妈,说道:“我这可是废了大力气给他物色的女朋友,……”于是罗少阳就接到老姑妈的电话:“少阳啊,这次你姑我又给你找了个对象。……在燕山酒店会面……”

罗少阳在一家玩具公司工作,其实公司里的大小姑娘,包括“剩剩女”真是如流水似的进入公司,工作个几个月或一年半载,就又离去。说高不高的工资,又无什么福利,所以,人员很难长久留下,好像这里仅是临时的过渡场所。他们的老板说,想发财,可以,拿出能够挣钱的项目来,如果没有,对不起,你能够拿的工资只能够是社会平均价。别人都做不长,可他却一直在这里呆了下去,这一呆就是十五年。十五年,拿到手只是年年随物价上涨的社会平均工资,绝对饿不死,但也绝对买不了房。可叹自己父母是上个世纪就下岗的无用的国企工人,好不容易后来熬到可以办理退休的年龄,好歹每人能够领取千把块钱退休费,是有饭吃了。住的还是厂子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单居室,原来的小厅被打了个隔断,成了罗少阳的居室。

就这条件,这个对世界充满物欲希望的女人,宁肯当女光棍,也绝不会选这种人家结亲。罗少阳就这样一日一日地混着日子。公司的工作不算累,因他呆的年头长,老板认为他可靠,就让他管库房。一排排铁架子上面摆满了有精美包装的玩具。也有一些被玻璃罩子罩着的玩具样品。最近公司进了一种新玩具,小型机器人,样子有点像大片《宇宙之战》中小机器人,两只短短的小胳膊晃来晃去,眨巴着人造玻璃眼睛,会对人说:“你好,欢迎你。我叫铁头,能够为您咨询您所需要了解的问题。”其实铁头没有太多的功能,他能够知道的东西,仅仅是肚子里的电脑从互联网获得的一些信息。诸如今天的天气预报、小孩子程度的加减乘除、儿童故事-美人鱼等。因为售价太高,实用价值不大,售出业绩不良,这不,有不少这种铁头,就放在库房的铁架子上。

此刻罗少阳趁着没人,打开一个机器人的开关。机器人眨巴着眼睛,晃悠着小胳膊说道:“你好,我是铁头。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罗少阳说:“你会算命吗?我想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够长工资?什么时候能够买房?什么时候能够娶妻?”

机器人铁头,转动着铁头,晃动着胳膊,最后说道:“今天天气真好。天气预报说,今天没有沙尘暴,适合出行。”

罗少阳说:“铁头,不要回避问题,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铁头又眨巴着眼睛说道:“对不起先生,我不知道。”

罗少阳转过头去,望着窗外,看了看手表,他知道他要去赴约去了,要向老板请两个小时的假。

于是他给老板打了电话,说妈妈病了,需要请假两小时去医院一趟。不知是出于人道还是孝道,老板答应了。罗少阳打开更衣柜,换上了一身新西服。由于匆忙,也没有换衬衫,西服里面……当然也没有领带。

燕山酒店离这家玩具公司不远,也就两三公里,如果是过去骑自行车,也就十几分钟的事儿。而罗少阳是个死板人,居然不会骑车,也没有电动车,家里更没有汽车。从玩具公司到燕山酒店没有直达的公共汽车,如果乘公共汽车中途还得倒车,那更是麻烦。所以,只好打的前行。屋漏偏逢雨,好容易打了的,偏又路上堵车,待到了燕山酒店,恰恰晚了5分钟。罗少阳下了车,急匆匆往酒店餐厅部冲去,只见他姑姑和一位胖大妈正站在餐厅门口焦急地东张西望,见他来了,他姑不禁抱怨道:“你怎么来晚了!”

胖大妈没说话,脸色也不怎么好。这对象人还没见到,就先被人搞了个下马威。

进了餐厅,在靠窗一处屏风下,有一桌坐着一位女子。远看女子身上穿着西式上衣,将白衬衣领翻到小西装领外,藏蓝色西裤不同于流行的带补丁的工装裤,长长裤筒遮住了脚面,露出的是白色细牛皮软鞋的鞋尖和鞋跟,发型是流行的点棕带卷的烫发。从后面看,也许还是差不多的美女呢?

三个人走的餐桌旁,那女子略一抬头,只见胖胖的脸庞上有一双大眼睛,只不过没什么神采,鼻梁不高,嘴唇略厚,肤色属于华夏女子最不禁看的华北土黄色,尽管她抹了不少底粉,仍然盖不住她那似有些病态的气色。

罗少阳撇了一眼,就把女子仔细观察了一遍。这是在玩具公司女职工堆中练就出本事。他没说什么,女子也没什么,倒是那胖大妈和他姑姑,一个劲地介绍着:“这闺女叫林敏敏,在进出口贸易公司工作……”罗少阳虽然死板,没有成功地交往过女士,但毕竟年龄摆在那里,见识也许还是有些的,此刻他总觉得这女子看起来很别扭,并不是什么丑不丑的问题,而是略有些臃肿的身体中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

那胖大妈一点不客气,说,人齐了,点菜点菜。朝餐厅里的服务员招了招手。服务员过来后,胖大妈反客为主,乱点一通,足足点够五六个人吃的菜肴,什么粉蒸狮子头、川味烤鲈鱼、水煮牛肉、碳烤乳猪……,不一会摆了一大桌子。罗少阳看了不觉心中一痛,知道最后买单的是自己。自己病病歪歪的母亲,也不过是在家里煮一口疙瘩汤,好点顶多放上一个鸡蛋。而这些美味都只能便宜给她们了。

不能都便宜了别人,罗少阳从未有的甩开腮帮子吃了起来。不给别人夹菜,说道:为了大家的健康,就不给列位夹菜了,请随意。说吧,筷子就冲烤乳猪而去,撕下一块后腿,大吃起来。吃的时候,眼睛绝不再看哪位的尊容,眼里只有盘子里道道美味。

瞬时间,大家都开动起来,眨眼的工夫,狮子头一个不剩,鲈鱼剩下一道脊骨和鱼头,那乳猪眼看就快剩下小猪头了……大家的食欲格外的好,是平常的两三倍。那黄胖女子,两个腮帮子鼓鼓的,瞪着眼看着盘里的海参,像什么来着,对,蛤蟆,就是……

女人们不喝酒,但是饮料还是要的,餐厅自制的酸梅汤最受她们的欢迎,转眼间已经上了两大升。吃过饭,胖大妈就表示要告辞了,跟罗少阳说,你看你,里面的衬衫穿多久了,这领子啊。又对他姑姑说,自己要把林敏敏送回去,先回去了。您老听话儿吧。

罗少阳没说什么,在姑姑的指示下,结账去了。足足花了1600多元,是他半个月的工资。

罗少阳没有心思再打什么车,慢慢沿着繁华的街道往公司走去。途径科技博物馆时,只听大喇叭喊道:“最新成果,人工智能最新成果,美丽的女机器人展览,欢迎光顾。”

罗少阳心里烦闷,于是花了200元买了一张门票,要进去看看。

科技博物馆里人挤人,最引人瞩目的是,一个小型舞台上,有几个美女在演《踏荷》,每个美女都是腰身为黄金分割点,身着薄纱汉服,美丽的峨眉,清亮温柔的目光,插着玉簪的坠马髻,修长的玉手摇拽的舞姿,迷人啊迷人,罗少阳一下子就被吸引住,眼光再也离不开台上的美女,啊,尤其是那个穿绿绮汉服的美女,她那迷人的目光总像在看着自己。

一曲终了,舞女停下甩袖,亭亭玉立。一位服务员走上台来,说:“各位,这些演员就是我们人工智能研究院最新研究成果——珐米莉家庭服务员。她们不但能歌善舞,而且还能够操持家务,帮你洗衣做饭,陪你聊天谈心,甚至可以满足你对异性的需求……”

罗少阳好像做梦一样,在服务员的引导下,在柜台签订了购买合同,哪里都写了什么条款,他一概没有记住,他只记得自己签了字,填写了收货地址,还有为了买机器人所花费的20万元。这些钱他是以贷款的形式分期付款偿还的,需要偿还20年。

他象梦一样,想着那穿绿绮纱衣的美丽女孩儿,想着她那柔美的目光——。他没有回公司,而是回家了。

回到家里,父母问他相亲怎么样?原来姑姑早已经给他们二老打过电话了。罗少阳说了句,烦,就回自己的小屋里了。衣服也没脱,甩了鞋,翻身上床,蒙着被子就昏睡了过去。第二天,早早起来,路上买了一口吃的,就去公司。老板有些不高兴,因为他没有按时回来,也没打电话续假。幸亏因为最近买卖不太兴隆,昨天下午不需要商品出库,否则,非得招老板一顿痛训不可。昨天走的急,也忘了给铁头关了电门,一进库房,铁头就将铁头转了180°,对他说道:“先生你去哪里了?去厕所了吗?去食堂了吗?”罗少阳冲铁头吼道:“贫!!”

早晨有几个业务员前来提货,也就忙了个吧钟头,库房就静了下来。他眼前不觉又浮现起那穿绿绮汉服的女孩。那完美的腰身,那修长的玉指,那入鬓的峨眉……他觉得他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情意。他在思考,他以后应该怎样活下去。正在这时,手机响了,来话是姑姑。姑姑说,林敏敏同意做他的女朋友,但是因为家里弟弟生病住院,需要一笔钱。

罗少阳“哼”了一声,说道:“姑,我家情况你知道,我拿不出她要的20万。再说,她也不值20万。”

“你怎么说话呢?臭小子,你都快四十了。”

罗少阳心情不好,也不管姑姑再说什么,就挂了电话。这下就捅了马蜂窝,不一会老爸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跟他说,他姑那是惦记他,如果罗少阳拿不出20万,老爷子说,他攒了这么多年,应该有20万了,他给出。罗少阳说:“爸,我有对象了,这个林敏敏我是不能要的。”

“你有对象了?真的?”

“是的。她出差了。10天后她回来,我会带她回家的。”

罗少阳下定了决心,他就要那绿绮女孩。就喜欢她。反正他已经签了合同,贷款了20万。

为了和绿绮女孩在一起,他想了想,他需要从家里搬出去,要自己独立地与女孩生活在一起。于是,他开始在电脑上搜索租房信息。由于近几年贸易下滑,大城市企业生产随之下降,许多务工者纷纷返乡,他没费什么力气就选定了一套两居室。和中介约定了星期日上午他去看房。忙完自己的事。他才看了看自己的库房。有两三天没扫地了,墙角还堆着拆烂的包装盒子。幸亏老板没来库房巡视,否则就该扣工资了。罗少阳开始打扫卫生。铁头忽的转动身子下面的小轮子,行到他的身边,童声从小铁桶般的身子里发出:“先生,扫卫生吗?我可以帮你。”说完,晃悠着的小胳膊里弹出一根吸管,接着就有电机声从铁头的铁桶身子传出,就像平常使用的吸尘器似的,铁头控制着吸管,将地面的浮沉、纸屑、点心渣滓、蟑螂尸体统统吸走了。铁头认真地吸尘,罗少阳很得意,自己在库房偷偷玩机器人,这真是独有的特殊待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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