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沸沸扬扬的百士宴盛名掩盖之下,荀彧和祢衡在夏阳秘密换防,祢衡随着商队回到安邑,他的事情乃是刘协直接交办,属于皇帝的秘密,也不用回朝廷交差。他回来时,百士宴已经过去几日,大儒们都各自回去了,还有十四个士子都得到朝廷的重用,陈群接任荀彧的知事位置,让很多士子大感羡慕,都说他有个好爹,只有三公知道,这是刘协的意思。
祢衡惆怅没赶上去黄河当一把好汉,心中难受,直奔俺家酒店,刚到门口,两个士子并肩走出,一边走一边嘲讽。
“子安兄,安牵小娘子自从被拉到郡治问话后,将一张胡床摆在靠窗的最好位置,这不是影响生意嘛,是不是被吓傻了!”
“一看就不是皇上用的东西,鬼才相信!”后者同仇敌忾。
祢衡冷哼一声,胡床这个东西在夏阳羌胡民众中很流行,居家多有配置,他也能坐过,很是舒适,只不过在中原都认为是粗鄙之物而不屑于使用,至于皇上用不用,那是皇上自己的问题,讨论这个就有点八卦了。
看看羌胡人的粗壮大腿,再回头看看中原士子的细胳膊细腿,传承百年的跪礼也该改改了,不过到底是蛮夷人的东西,推广有些困难。
“果然是胡床!”跨进大门,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长方形的高床,亮灰色,桌面平整,木质厚实,纹理有古意,是祢衡喜欢的类型,两边各放两张靠背的小胡床。
不是饭时,酒店里冷清,共有三桌客人,左面一个有两个白衣商人,瞄着柜台后面的小女婢嘻嘻偷笑,旁边席上有一位中年士子独酌,最靠近胡床的一个案台,对坐两个中年大汉,都有些醉意,说话粗声大气。
祢衡手握腰间伸出的士子宽剑,昂首走到胡床位置,刚才一撇,发现胡床上立着一个木牌,仿佛有字,正目观看。
皇宫御用之物,凡有消费,价格翻番!
酒店掌柜真大胆!
祢衡第一个想到酒店这次玩大了,天子脚下敢扯虎皮拉大帐,有气魄!祢衡就喜欢胆大包天的主。
不过反过来想,没有后台,谅一个小酒店也不敢如此!
“公子,你可是好几个月都不来了,……这个桌子啊,这可是皇帝坐过的,掌柜特意安排放在这里,看谁有胆量坐下,三天了一个人都没有,偌大的安邑城,竟没有一个人敢坐下吃顿饭,不就是贵了点吗?”
小女婢跑过来推荐胡床,小眼睛瞪的溜圆,女婢叫小红,祢衡刚来安邑时,经常与杨修到这里,祢衡对待士子傲气十足,对待平民和商人却是和气,久而久之倒是熟络,知道祢衡傲气,反倒用言语相激。
“桌子?”就算该了高度和形状,还是胡床吧!
祢衡好奇心被提了出来,你敢置我就敢坐,撩衣高坐,大声道:“小娘子,两份小菜,一坛将军醉!”好久没有一醉了。
若干年后,祢衡回到俺家酒店,祢衡已经被俺家酒店列为最尊贵的客人,因为他这一坐,开辟了俺家酒店的鼎盛时代,开启了家家用胡床的源头,并有一个流传后世的名字,桌椅。当然,只有安牵知道,真正的源头是当今皇上。
三桌客人皆不可置信地瞧过来,三个士子眼光有佩服也有鄙夷,只有商人眼中带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像个旁观者。
“说吧,这胡床有什么故事?”两口酒下肚,火辣辣的叫人舒服,祢衡用筷子敲击着胡床,问恋恋不肯离去的小红。
这个时代自由放荡,女子没有女权,但也没有三从四德,不论男女都是非常大胆而且勇敢,看到英俊的男子绝对不会放过,史书上记载,被女子围在街上看死的就有这么一位,叫做卫阶。
祢衡虽然被卫阶甩几条街,但在安邑,他的英俊和傲气绝对无人能比,走在街上,回头率也是惊人。
只可惜他在夏阳的传奇经历从来都是内部机密,流传在外的都是谣言,最令他郁闷是的,安敦反叛满天飞,他此时回来,自然是被赶出了夏阳,认识的都绕着走,不认识的反而大胆,有这么一位小粉丝,祢衡略有平衡。
“公子大才,这个胡床还真有故事!”小红佩服的眼睛都发红了,于是将刘协与安牵见面,如何被抓,包括刘协给安牵出的馊主意,一一道来,最后幽怨道:“这不知掌柜犯了什么头风,回来之后就将胡床安置在窗口,想想很是奇怪呢?”说着下意识看看了二楼的楼梯,吐了吐舌头。
祢衡大惊,这是一个推广胡床绝妙计策,由上至下,一旦形成效应,不出半年,当可风靡中原。
此人绝非凡人!
小红的声音不大,但最近的中年士子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手中筷子微微停顿,然后了无痕迹地继续吃饭。
祢衡正要细问,门口走进三人,前面一个女子,年约二十,脸上挂了一方丝巾,径直停在两个商人面前,后面跟着两个壮仆。
祢衡一眼看出家仆的异常,这二人绝非小娘子的家仆,从两人警惕而凶恶的眼神中,不难猜出,小娘子不是被劫持,就是被强逼!
祢衡最见不得这种恶霸手段,男女之欲源自天然,讲求男欢女爱你情我愿,非要强逼,惹得天怒人怨,大汉朝就是倾败在这类人手里。
“放过我吧?”
“乖乖跟老子走,你哪里都不准去,生是卫家的鬼,活着是卫家的人!”
“小女子生来克父、克夫,你们就放过我吧?”
“只要不克我们就行,嘿嘿!”
商人收起嬉笑,声色俱厉呵斥,然后大声结账走人,家仆眼色极佳,立刻将小娘子一左一右夹住,威逼走向店门,小娘子垂弦欲滴却无可奈何。
祢衡还没见过这么嚣张跋扈的商人,在重农抑商的古代,商人是下九流,根本没有地位,虽然有钱赚,但稍一犯事,就是充军发配的角色。
定是有后台的主!
这事在纲常崩坏的汉末并不稀奇,若在平日,祢衡权当无视,但今日心中有气无处发,越是有后台的人,越是要碰上一碰,登时将桌子上的酒樽仰头干了,拔出士子宽剑,摇摇晃晃拦住四人。
“小娘子既然不愿,不如放了小娘子,就此别过!”
商人和士子乃是天壤之别,两个商人赶紧推脱,低声求饶,家仆慌忙退后一步,士子杀人根本不予法办,死了白死,顶多给点银子就行,还落不到家人手里。
“这位公子,这是我们家事,请高抬贵手!”
“小娘子不认为家事吧!”祢衡冷笑,再逼近一步。
胡床边上的中年士子突然不紧不慢开口。
“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这位公子,别人已经说是家事了,我们还是静坐一旁为佳!”
“我非要强出头呢?”
“多管闲事!”中年士子站起,轻轻一挥手,两个商人如蒙大赦,带着小娘子飞奔而去,一看便知中年士子和商人一伙,祢衡大怒,刚要追赶,被中年士子堵在门口。
一楼的异常引来二楼的掌柜安牵。
“两位都是贵人,这么像匹夫一样当街拔剑,传出去岂不羞煞族人,小红,赶快请两位快快入座!”
中年士子冷笑一声甩袖离开,祢衡被小红死死抱住,为了心中的偶像,小红顾不得男女有别,一句话将祢衡心中的火气给压了下来。
“公子千万不要上当,有阴谋!”
“有何阴谋?”在美女面前,祢衡毫不掩饰一身傲骨,但有些情况必须问明。
小红松开祢衡,却一只手拉着,红着脸述说近日来的情况。
“掌柜的,记得在几日前被抓走的两个人吗,……我们掌柜就是在那次回来之后才将胡床从二楼挪到一楼……其中有个蒙面的女子,自从被抓走后,少年再没有出来,这个蒙面女子却昨日在一楼出现,跟今天的情景一样,两个商人,两个家仆,说话都一模一样,这不奇怪吗?可见是官府在吸引奸细,公子千万别被他们抓去了!”
“什么蒙面女子?”安牵一脸紧张。
小红将蒙面女子的对话和情景简单说了,又将今天的中年士子出手帮助两个商人离开一并说出。
“啊!”
祢衡正思量是不是官府抓捕奸细,还没有理出头绪,却听见对面一声惊叫,抬眼一看,却是安牵掩嘴大惊。
“坏了!那个中年士子好像是……”安牵心中涌出一股刻骨铭心的仇恨,为自己,为大汉,为刚刚见过一面的刘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