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氏的目光从休书上瞬间闪过,目光悲凉,深处有自由的渴望,时刻注意伍氏的刘协轻易地捕捉到这一丝目光。
显而易见,这就是她所在意的!
在众士子无声的激动中,卫平缓缓再次说出一个惊爆的消息:“蔡大家有意于今日名士中择夫而嫁。”说完将休书塞进衣袖,躬身下台,目不斜视。
琴音响起,蔡氏五弄《游春》、《渌水》、《幽思》、《坐愁》、《秋思》,每一曲细细弹拨,拨动人的心弦,刘协无心去听,事态已经很明显,伍氏就是蔡琰,这个消息没有令刘协极度震惊,这几天他的小心肝已经坚强到足够的硬度,足以消化掉比这个更巨大的消息,所有的前因后果突然摆上桌面,卫平要利用蔡琰这张王牌,拯救卫家的名望,掀翻刘协的朝廷。
“哈哈,小把戏!”刘协只能这么评论卫平。
顾雍倾斜过来,伏在刘协耳边急急道:“安兄弟,我打晕卫平,你去将休书拿到手,如何!”
“就这么办!”刘协毫不犹豫,抬眼看向张小安,唯恐打起来对少女不利,道:“张小安,赶快回去,一会儿照顾不了你!”
“小心!” 张小安没来由一阵惶惶不安,意识到二人要捣乱,而离开就是对刘协最大的帮助,悠悠一叹,在众士子杜撰诗文时悄然离开。
弥衡跑过来问:“伍氏就是蔡琰,确定吗?”“嗯,我也是刚发现!”刘协心道弥衡就是聪明,一眼看出伍氏的真身。
……
“当!”一炷香燃完,收缴诗文的鼓声响起,十个大儒挑选出十篇诗文详细对比,评出一二三,第一名果然是刘琦,可见弥衡的文章造诣。
蔡琰拿着三篇诗文,沉默半晌,婷婷站立,眼睛扫过卫平时眼神如水,深处却是只有刘协能够读懂的悲哀凄凉。
“各位士子,在择夫之前,我想讲一个故事!”
伍氏,或者说是蔡琰,眼里静静无波,她知道卫平要做什么。卫平以为她的安全和自由全部操纵在他的手里,要以朝廷的声望和她自己的信义为筹码,换取未来的安全和幸福,但卫平却低估了伍氏,卫平注定要失败。
伍氏宁愿死,也不会毁弃她和她父亲两代人的声望,任何东西都不能够替换,况且她已经死过三次了,其中两次都是为了刘协而死,现在要她去招摇中伤刘协,那是万万不行的,她宁可背负一生的约束,帮助这个她宁愿为之献出生命的人。
一纸休书是她的愿望,无尘无垢做人更是她和她父亲的愿望。
“酒来!”
蔡琰的面纱剧烈波动,那苍凉的声音听在士子的耳中,如同音鸣长涧,悠扬婉转。刘琦优雅地抢先一步,举一樽酒放上蔡琰的案台。
“讲故事之前,我想替父演奏一曲《广陵散》,请诸君赏析!”
琴音深沉,天幕为之黯然、东风为之啸鸣,士子为之沉重,卫平愤然坐起,《广陵散》记录在她父亲的琴谱中,名字为《荆轲刺秦曲》,难不成蔡琰要继承父志,高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以死明志,破坏他为卫家报仇的计划?
蔡琰奏毕,眼中已经蓄满悲沧的泪水,提笔挥书,曰:
悲长天兮天无眼,恨大地兮分九洲。
是真名士自风流,一曲离殇一桄酒。
刘琦高声宣念,诗气悲愤,含义悠远,天地大气扑面而来,一瞬间众名士犹如处山林峰峦之中,立高山而望春秋。
连大儒们都忍不住甩袖拭泪,这等洞彻的眼界,需要多少历史的沧桑才能历练出来,别说堪称当世第一才女,就是当世第一才子,也不为过。
“我被羌胡抢走,……”蔡琰投笔,静静讲述她的经历,就像讲述别人的事情,从陈留郡到洛阳,八百多女人越过黄河已经死亡一半,如何碰见羌胡敌对势力,如何获救,然后一个少年如何爱她护她,一路到长城脚下,二人相濡以沫同生共死,面临死亡如何相互救护,死亡线上如何甘愿试毒……
“卫家灭门,是他们咎由自取,卫平用生命要挟让我诬陷皇帝贪恋美色而诛杀卫家满门,事实是,我自离开卫家,从未回到河东,我在陈留郡被劫掠时之后,卫家才被诛杀,所以……诛杀卫家时,大汉天子根本没有见过我!”
“你,你敢……”卫平阴柔的小脸因为出离愤怒而扭曲。
“她很勇敢!”一个男人截住了卫平的话,满脸欣慰而骄傲。
卫平一扭头,还没看清来人,一樽酒水已经浇进眼珠,来不及闭上眼睛,脖子上一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晕过去之前,看到一个年轻的青衣寒士冲上来,似乎满面同情,口里还叫嚷:“赶快救人!”卫平挺感动,发誓醒过来一定报答他。
上来的正是顾雍和刘协,一个打人一个掏休书,配合的天衣无缝,蔡琰自顾雍出现,立刻看到后面窜出来的刘协,这一瞬间,一切声音消失,阳光明亮了几分,照着这张千百次做梦都梦到的脸庞,是的,刘协来救她来了,蔡琰惶惶然生出满身的温暖。
“摘下面纱,看看是不是蔡琰?”不知谁大喊一声。
这一声可算是提醒了众士子,琴台上的这位演奏了蔡氏五弄,还有《广陵散》,但就是没有摘下脸上的面纱,虽然明知已经确定是蔡琰无疑,但仍然有人立刻附和,看不到天下第一才女的真容,太那啥美中不足啦!
“就是就是,面纱摘下来让看看!”
“我见过蔡琰,只要摘下面纱,我能证明!”
……
蔡讽和刘表都有心去说,但他们是老者,不能跟小辈一般起哄,赶紧喝令将卫平抬下去弄醒,恢复琴台秩序,琴台上的蔡琰处变不惊,倒是尽显官宦名门之风,其实她已经痴了。
搞明白众士子心中的想法,刘表起身平息事态,哪知士子中窜出一人跳上琴台,拉住蔡琰跑入后院,众士子一阵大哗,有羡慕也有佩服,胆敢当着刘表的面抢人,显然不是凡人,一边起哄一边看刘表如何处理。
“卫兵……进去抓人!”刘表气急败坏。
“刘荆州休慌,后院都是女眷,冒然闯入有悖君子之道!”大儒中立刻站起一人反驳,却是蔡讽。
刘表一听犹豫半天,眼看此人进入后院良久并无声息,刘琦上前进言,称时间长久对女眷不利,方狠心举手示意抓人。
正待此时,后院门口闪出两人,正是戴着面纱的蔡琰和一个男子,兵士犹豫着是不是用兵器,刘表高喊“休伤性命”,才投下兵器抢上。
拉着蔡琰的男子正是刘协,等士兵投下手中的兵器,已冲到顾雍和弥衡面前,将手中的蔡琰交给弥衡,一扭身钻入乱哄哄的士子人群,弥衡狂笑一声吸引兵士,拉着蔡琰冲向郡治花园的大门。
看守花园门口正是黄射的卫队,严阵以待,看架势就算一个苍蝇也休想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