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天对一个完全瘫痪的病人是最难熬的岁月,国忠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他每天除了两眼张望就是胡思乱想。保姆给他换好了尿布就把他一个人扔在床上出去打牌去了。保姆除了给他喂三顿饭几个小时换一次尿布就什么也不干,话都懒的跟他讲。国忠整天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提心吊胆看保姆脸色,生怕得罪保姆,每次换尿布保姆就气不打一处来,好像她不是拿着高薪而是做义务,心里不平衡。保姆骂国忠就像骂灰孙子一样。国忠不敢顶一句嘴,不然的话不给他换尿布不给他翻身不给他饭吃,处处折磨他,如果惹毛了保姆姑奶奶就拍屁股走人,他就更苦不堪言。现在的保姆可不是旧社会的佣人,名字也很好听,叫家政服务员,好的保姆工资堪比公司白领炒鱿鱼不是东家往往是保姆。尤其伺候重病的保姆更是肆无忌惮。国忠为什么逆来顺受?保姆再坏毕竟还每天陪伴在身旁,他就不会感到太孤单,太寂莫,家中就不会死气沉沉,家中就有生气。日复一日,国忠也听惯了保姆的恕言,听惯了保姆的骂声,保姆一天不骂他,他还会感到不适应、不自在、还觉得有什么大祸临头,保姆一旦离开耳根虽然清静。可心却忐忑起来,保姆一回头他心里就踏实多了。
快过年了,保姆提出要回农村老家过年,国忠央求她留下来,可保姆没有丝毫商量余地,加工资都不心动。国忠的保姆名字很好听叫兰花,可人却长的非常难看,又五大三粗除了力气大就没有任何优点。她生来就伺候病人的命,好东家却不会雇她,差东家她又心不甘,拿着东家的工资整天拿病人撤气,好像东家八辈子欠了她的。腊月二十八保姆说走就要走了。壮兰花临走时丢下了几句话:“我跟你前面的老婆打过招呼了,来不来就是她的事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国忠害怕了,兰花一走他就是一条瘫痪快断气的死狗了。跟前妻打过招呼了,前妻会来吗?换了自己也不会来,他抛弃前妻头都不回,现在指望前妻回头那就是做梦。他又一次想到了死,他想上吊却爬不起来,他想割剜又拿不动刀子,活又活不成,死又没法死,只有自生自灭了,过几天他就会饿死在床上没人送终没人带孝没人知道。他瘫痪在床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不能动不能翻身,五脏器官都在哀竭,他清楚知道来日不多。他想有个善终,他想身边有人送终,他更想儿女为他尽孝。他又回想起与黎花结婚时甜言蜜语,他想往以往一过年全家的欢笑。一切一切都过去了,他没有未来,只有回忆,只有过去了。保姆给她喂完了最后一顿早饭就走了,中饭、晚饭就没有着落了,他就要忍饿挨饿一天一天又一天直到饿死在床上。国忠睁大眼睛紧紧盯着房门,他多么希望听到开门声,大门有一点响声他都会激动万分。整整一上午大门外没有一点动静,一切希望都成了泡影,他彻彻底底被遗忘了,彻彻底底绝望了,悲哀莫过于心死,国忠紧紧闭上眼睛他累了,他渴了,他饿了,他精力在一点点耗尽了,他除了饥饿就是流泪,伤心悲惨的等死了。他睡着了,他又醒了,他突然听到开门声,他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房门,他流下了悔恨的眼泪了,他真不敢相信开门进来的前妻黎花和一双儿女。国忠呆呆的望着愧疚、惊喜、温暖一齐涌上了心头,黎花从来没有今天这样漂亮,他看了十几年,今天才真正看清楚了,妻子是这样的美丽,这样的善良,这样的伟大。黎花站在床前讲了一句话:“跟我们回家吧。”回家这才是真正归宿,浪迹天涯的游子牵挂的就是家,乐不思蜀的人到了晚年也想回家,病重绝望的人更希望回到温暖的家。国忠流泪 ,妻子原谅了他,儿女原谅了他,他有人送终了,他有人尽孝了,他有人上坟了,他不会是孤魂野鬼了。他无脸回家,但他必须回家,有妻子在身边,有儿女在床前,他不会孤独了,他不会寂莫了,他不会度日如年了,他有善终了。
半年后,国忠的生命走到了尽头,妻子守在身边,儿女守在床前,他不能言语了,他的心还在跳动,他脑子还清醒。死神已经站在了他面前,临死前他想起回家半年来的点点滴滴妻子给他喂饭,儿子给他擦身,女儿给他梳头,他没有听到妻子的怨言,他没有看到儿女的厌烦。他总是一遍一遍对妻子忏悔,妻子也总是默默无言,他知道妻子恨他他又可怜他,他每天目不转睛的望着妻子,妻子还像十几年那样端庄那样清秀,他希望他死后妻子能找一个真正爱她不背叛她的男人。他死后在地下也会保护妻子,一生平安一生幸福,他到死才真正明白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他期望来生再能与妻子携手,他今生不善但求来生了,死亡终于来到了,他不感到痛苦他感到安祥,他在妻子儿女悲伤的哭声中闭上了眼睛,他永远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