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子小心翼翼地在小林活男的房间给他处理好伤口以后倒了一杯水坐在床边,愧疚地说道“哥哥,对不起。”说完眼泪就忍不住又流了下来,小林活男笑着将惠子脸上的泪痕轻轻地擦去,就像小时候一样,每次惠子受了委屈哭泣地时候只要他看见了都会跑到她的跟前给她擦眼泪,拿好吃的哄她。
这次也是一样的,小林活男像变魔术似的从兜里拿出一颗糖剥了糖纸放进惠子嘴里,揽过她安慰道“好啦!以后不要犯傻记住了啊,别动不动就哭像个小孩子一样,这点伤和我在战场上比都算不了什么。”
惠子关切地问道“哥哥,你受伤了?严重吗?”
小林活男道“早好了。”
一个年轻的中国女人端着吃的站在门口听着里面传来的笑声和说话声,失落地转身离开。她失神的从楼梯上下来,那个中国妇女将她拉到一边小声劝道“你啊!这个痴症啥时候能好啊,那小鬼子是个啥好东西吗?给你说了多少次了离那个小鬼子远点就是不听,你呀,再这样下去,早晚要吃亏的呢!”女人摇摇头说道“不,阿土不是坏人,他是为了保护我才会这样。”妇女看着还在自我安慰的女人摇了摇头道“,。”
惠子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被一阵枪声惊醒了,她猛地惊醒过来发现身边原本躺着的活男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她拍了拍头拉亮了床头柜上的台灯,起身走到窗户边上拉开窗帘,刚把窗户打开就闻见一股若有似乎地浓浓血腥带有腐臭的味道传来。
下午的时候给小林活男包扎好伤后,与小林活男聊了会天吃了些东西,就被小林活男要求与他一起午休,本来惠子是想拒绝的,不知道为什么喝了一杯他递给她的牛奶以后感觉好困,就实在是抵不住困意躺在小林活男的床上睡着了,和他一起午休,其实之前在日本的时候,他以前也经常和小林活男一起睡,只是后来自己去了莫斯科,小林活男去了满洲,再后来就是战争爆发。
惠子很好奇那枪声是什么情况,又想起来之前袁连长的嘱托,她换了一身深色方便行动的裤装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小心翼翼地走下楼,刚到躲过巡逻值夜的士兵准备打开大门偷溜出去,背后一个女声用着不大却也不小的声音问道“你要去哪?”
惠子转身看了过去是一个十分年轻的中国女人穿着一身素色旗袍,散发着温婉典雅的气质,是一个看起来很漂亮有气质的中国女子。她不禁有些惊讶按照小林次郎父子的为人在惠子眼中是不会做出什么不堪的事情,尤其是在男女之事上,在惠子眼中自己的叔叔是一个很爱妻子,尊重妻子的男人,在日本像小林次郎这样的军官是很喜欢在伎馆一掷千金,有的甚至会娶一个艺伎回家彰显自己的魅力和财力,小林次郎除了应酬不得已会去那种地方以外,平常是不会去,也不会为了那些女人花一分钱的。至于小林活男更是被惠子直接排除了任何可能,在她和所有人的印象里,活男是一个不近女色的存在,他从来都是一个洁身自好的人。
对于女子的出现她很是奇怪,这样的女子也不可能会是叔叔他们找来的仆从,因为这个女子一看就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家小姐。她问道“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女子看着她脸色很是难看就像川剧里面的变脸,最后她咬唇纠结一阵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后说“我是活男的未婚妻。”
惠子像是听见了什么惊天动地了不得的事情惊讶地张大了嘴最后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道“你在说什么鬼话?他什么时候多了你这么个未婚妻,他侵犯了你的国家,你们之间可是有国仇家恨的,大姐。”
女子见她这么说摇摇头说“不,阿土他会娶我的,当初在南京他说过要我等他的,他说过等战争结束后回来娶我的。”
惠子皱眉有些嫌弃地说“真是个神经病。”说完就要离开,却被女子跑过来拉住她不让她出去,惠子想挣脱开她的拉扯,不料女子却用了更大的力气拉着她,女子看看四周神秘兮兮地说道“不要出去,外面很危险的,阿土说外面有支那坏人,他们会到处杀人的。”
惠子没有挣扎女子的拉扯了反而紧紧握着女子的臂膀怒道“你清醒点,他们所谓的支那华人是你的同胞啊,是为了你们的安全死守在南京的中国军人,他们不是坏人。什么阿土,你的阿土可能早就在南京城破的时候就被他们杀了,要娶你的人,不是小林活男。”
女子挣脱惠子的手狠狠推了她一把,捂着脑袋道“你胡说,他不是这样的人,我没有认错人,你是坏人,我要告诉阿土。”
惠子有些懊悔和这个脑子不清楚的疯子在这里鬼扯什么,她吐出一句“随便你。”就准备绕过女子离开,却被刚刚还捂着脑袋十分痛苦的女子扯住,她刚想发作,女子却好似变了一个人说“不要走正门,有人守着,他们有枪,跟我来。”
惠子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女子拉着走到另一边的院墙边上,她扒开一丛不知道是什么的花丛露出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惠子看着女子想说些什么却被女子拉着强行从洞里钻了出去,等来到外面惠子终于问出了她想问的问题“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洞。”
女子说道“这是我之前看见有人从里面钻进来的,后来那个人被枪毙了。”
惠子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怎么会在叔叔家?”
女子拉着惠子边走边说“是阿土带我来的,我醒来的时候是在战地医院,阿土一直在旁边守着我,小野上尉说阿土进城后一路朝着女子四中狂奔,为了救我还与其他人产生了冲突,险些把宪兵给惹了去。”
惠子惊讶不已,感觉女子话中的人似乎与自己认识的那个大哥判若两人,她笑着说道“那这么说,你是我大嫂了。这也太不像我哥哥会做的事了,之前在京都婶婶还为哥哥发愁呢。”
女子脚步顿了顿后问道“他以前没有谈过恋爱或者订过婚吗?”
惠子道“没有啊,以前婶婶他们倒是给他说过亲事,东京也有贵族上门说亲,都被哥哥婉拒了。”
女子轻笑出声“他说过她以前喜欢过一个女同学,为了那个女同学拒过婚。”
惠子疑惑地道“女同学?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之前在元山的时候和一个朝鲜女孩走的很近,难道是那个女孩,怪不得这些年哥哥对其他女孩避之不及的。”
女子问道“你知道那个朝鲜女孩的名字吗?”
惠子摇头说道“忘了,好像是叫李什么淑来着,我记得她有个哥哥叫李容佐长得很帅呢。不过你放心吧,既然我哥哥那么喜欢你,我想你肯定会成为我嫂子的,不然你怎么会在叔叔家呢。”
听了这话女子嗔怪道“你呀!”
惠子她们两个倒是说说笑笑的在崎岖不平地路上走的开心,前方巷子里面两个人却拼命的狂奔了起来,身后的狗吠和零星的枪声随着风声在耳边擦过,惠子听见枪声拉着女人躲在一边已经被炮火轰炸的变成半个的房子里面,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个黑色的身影快速翻进去了一边被早已变得千仓百孔的房子里面。
两个黑影脚步轻轻地猫着身子在破房子里面找躲藏的地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还算是完整的房间准备躲进去,刚躲进去就被一口黑洞洞的枪口顶住了脑袋,另一个黑影看着前面的同伴被人拿枪口顶着啐了口吐沫道“奶奶的,小鬼子,爷爷我和你拼了。”说完就给枪上膛要开枪。
惠子开口低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两个黑影没有想到对面是个女人,透过月光仔细看了下身前这个模糊的身影试探地问道“女娃娃,你也是中国人?”
惠子道“嗯,你们也是中国人?”
两个黑影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另一个拿枪的,把枪推搪后放了下来说道“都是自己人,我们是国军88师的,你个女娃娃哪里捡来的枪?”
惠子也把枪放了下来说道“我自己的枪。”说完和自己的嫂子蹲到了一边给他们让出了位置,那两个人也蹲下来问道“听你口音是湘西的?咋个来南京了?”
惠子回道“是湘西的,和你们一样的,我是71师的,是陈诚长官的部下,当年淞沪会战失败以后撤往后方的时候中途接了个任务,一部分伤员跟着74师一个团长撤往南京,我想找我们的人。”
男人叹口气和身边的人说“看见没,这就是好命呀!你也不用找了,人都没了,我知道那批伤员,在紫金山那边的野战医院,那些小鬼子刚占领那就把人全杀了。”
听了这话惠子傻眼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立马红了眼睛小声抽泣着,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怎么办?怎么办?我答应袁连长和苏长官要把人找到安全送出去,完了,人没了,我怎么办?连长,我想回去。”越想惠子就越感到害怕,当初来南京的时候战区司令部钱,人,就给了一部电台把她给打发来了,手里的几块大洋还是老班长从连里面拿出来的,手里一把勃朗宁还没有几颗子弹,毕竟枪也是连长给的,新四军本来就穷,能给她这些东西已经是很不容易了,眼下新四军是在江西,八路军在华北,如今的惠子是彻底的孤立无援了,本来想着能找到那些伤兵自己也算有人了,结果人没了,一想到这下子彻底绝望了,她忍不住想要嚎啕大哭起来。
旁边的女人赶紧捂着惠子的嘴示意她别哭了,说道“别哭了,一会把人引来,咱们都得死。”惠子听了这话果然吸了吸鼻子不吭声了,一旁的两个人摇摇头满眼的同情却也爱莫能助。
长久的沉默后男人问道“你们有吃的吗?”
惠子旁边的女人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两块糖递给他们小声说道“只有这个了。”两个男人满头的黑线问道“你之前是教小孩子的老师?”
女人说道“是老师,不过是教中学生。”
两个男人这下彻底无语了,随后另一个问道“咱们接下来咋办?”
惠子问道“你们这么长时间都怎么过来的?”
其中一个看着岁数和惠子差不多大的回道“东躲西逃呗!安全区当初进不去,不过也庆幸没有进去,好多扔了枪进去的,还不是被鬼子找出来杀了。不过你们怎么没有进安全区?”
女人说道“我们一直和家里人在一起,也差点死了,还好有我未婚夫。”
两个男人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满是愧疚的颤声道“我们对不起城内的老百姓啊,南京我们终究是没能守住。”
女人安慰他们道“我们都知道你们也尽力了。”
惠子问道“在南京我们还有多少人?比如战俘。”
然而不等那两个人开口就听女人说道“怎么可能有战俘呢?你知道吗?当初南京城破的时候他们都做了什么吗?”
随后那两个男人中岁数比较小的少年开口道“当初攻城的时候,小鬼子杀红了眼,他们不仅使用了毒气还啥了所有投降的国军,以及老百姓,他们看见房子就闯进去强奸女人,抢夺财务。”
惠子听了这话惊讶至极,不敢置信地道“不可能吧!难道他们不知道《日内瓦条约》中不允许杀战俘的规定嘛?”
女人冷笑道“他们不止会啥战俘,还会强幼儿和老妪。”
另一个人说道“不仅如此,你要是去到下关那你还能看到江里密密麻麻的死尸。”
惠子摇了摇头愧疚地说道“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们会这么……”她实在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这个和她认知里仿佛是两支队伍的军队。
天色微亮,小林活男好不容易忙完了赶紧跑回家却只见自己的父亲坐在餐桌前一边看着报纸一边吃着早餐,他疑惑地问道“爸爸,惠子呢?她怎么没有下来吃饭?”
小林次郎说道“可能还没有起身吧!对了,关于小雅的事情我想和你谈谈。”
小林活男刚在餐桌前坐下,那个中国妇女便赶紧拿来餐具,然后端上早餐,在听到小林次郎提起小雅手中的动作略微停顿了下又继续忙活着,可脸上却满是担忧。
小林次郎道“现在中日关系到了这一步,我想你也应该明白你们之间不仅仅是个人情感,还有国家之间的仇恨。”
小林活男喝了一口牛奶后,很随意地说道“我又不会娶她,早知道她这么麻烦,当时就该让她死在那里。”
小林次郎将手中报纸放下后说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我们都知道,你也不用在我们面前演戏了,我和你母亲不反对你娶中国女人,但心里也要明白她的家人也有可能在这场战争中丧生,中国有句古话叫做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小林活男辩解道“我根本就不认识她。”
小林次郎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说辞严肃地说道“小活,我和你母亲不是那么不讲情理的人,良介可以娶那个白人女人,我们自然也不会阻止你娶个中国女人,况且小雅的言行谈吐看着就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姑娘,眼下正需要处处彰显中日亲善。我们尊重你的选择,也希望你能像一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承担起男人的责任。”
小林活男不满道“您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去揣测别人的事情,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我是不会娶她的。”
小林次郎怒道“你不想娶也不行,你别以为你那点心思没有看出来,这是伦理不容,况且竹下俊是什么人,我告诉你最好死了那个心。”
心底被埋藏了那么久的秘密突然被人发现,他又羞愧又恼怒,愤怒地朝着自己的父亲吼道“我的事情不用你们管,我自己有分寸的,我知道该怎么做。”说完就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张桑。”小林次郎喊道。
中年妇女匆匆走了过来低头站在一边不吭声等着小林次郎开口吩咐,小林次郎擦了擦嘴后道“盯紧他,如果他再做出那样的蠢事要及时告诉我。”
中年妇女赶紧匆匆应下。
小林次郎离开前又道“小雅,请多多关照,她脑子有些不好使。”
中年妇女似乎松了一口气道“是,小林先生放心。”
小林活男楼上楼下都没有找到惠子和那个叫小雅的女人心中不禁紧张了起来,他走到楼下站在客厅中间冲着正在打扫卫生的中年妇女怒声质问道“她们人呢?”
中年妇女停下手中的活唯唯诺诺地说道“我…我…我不知道,今天早上请小姐下楼吃饭的时候看见房间就没有人,小雅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他怒气冲冲地走到妇女的身前一脚将她踹倒在地上,十分愤怒地朝着妇女狠狠踢了几脚后怒道“果真蠢笨的支那猪,废物,赶紧滚起来干活。”
中年妇女被他的军靴狠狠地踢了,浑身疼痛,仿佛五脏六腑都被踢错了位,她艰难地忍着疼痛想要起身,却半天也起不来。小林活男早已急匆匆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