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大雪对赵淮安一眼万年,但落在赵淮安眼里,只觉得这小媳妇冒冒失失,本就长得乏善可陈,性格又这么不稳重,但天意弄人,偏偏就成了自己的大妇。他从小锦衣玉食,四岁启蒙,拜大儒孟非闲为师,文武兼修,才华横溢,谁见了不赞一声翩翩佳公子!待大些,隐约知晓双亲在为自己寻妇,却也不是没有幻想过自己的枕边人,他期望她能容貌绮丽,他期望她温柔可亲,他期望她腹有诗书,他期望与她能共话西窗,生儿育女举案齐眉,也不是没有听过小丫头偷偷议论过:我家大公子,便是公主都娶得!然而眼前的这个农妇偏偏无一处与他所幻想相符,想起父母曾对他提起过的太原王氏女嘉音,他心头一涩:罢了,都罢了!望向那小妇人,只余无奈。
这桩婚事本就是门不当户不对,赵家阖府上下皆知,然媳妇已进了门,该认就得认。家主赵长风携妻葛氏端坐,只待孙子孙媳敬茶。但见淮安长身玉立,站在他一旁的小媳妇身材中量,低头跟随,见小媳妇无一处出色不免有些失望。待从婢女手中接过茶水,田嬷嬷在耳边提醒,大雪尽量放大声音:“祖父,请喝茶!”老人接过随即放了一个荷包作为回礼;而葛氏则明显笑意勉强,见自己最出色的孙子只配了一个如此村妇,那是看一眼都嫌烦,随意给了一只玉佩。随后就是赵家二房如意及妻王氏,王氏正是出面与大雪家操持婚事之人,见一对新人并肩而立,心知新妇去了京城的宿命也就是养起来罢了,未来艰难,她亦有一女子初同大雪年纪相当,不免存了爱怜之心,给了一支累凤金钗:“侄儿媳妇,你父亲母亲在京中操持你小叔婚事走不开,却也并不是有意怠慢你们,你初来乍到,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闲来无事也可找你你子初妹妹叙话。”大雪忙应了,只见王氏身后一名少女肤光胜雪,眉宇之间傲气尽显。随后赵家旁支亲友各自拜见不提。
拜见完长辈,大雪终于吃到了两天以来的第一顿饭,只见长桌摆了各色餐点,琳琅满目,大雪被王氏按倒坐下,与赵淮安对面而坐,只见他风姿优雅,进食间举手投足自有一番风度。大雪肚腹空空,见面前有粥,端起碗儿就往嘴里送,把个站在后头的田嬷嬷唬的心内一颤:糟了!一时间注意到大雪吃相的婢女也惊呆,还是王氏赶紧救火:“还不赶紧给少夫人拿汤匙!”落英赶紧奉上,这时大雪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哪里不对,抬眼看到对面夫君皱起的眉头,刹那间放下了碗,因惊慌不已又发出了不小的碰撞声,这下连上座的长辈们也发现了,一时间大雪连粥都不敢食了。好在气氛在刹那间又恢复,大雪小口的喝粥,连一丝儿声音都不敢发出,就着这碗粥,配上落英递上的金丝卷,一顿早食囫囵吃个半饱也就罢手了。临走时赵长风夫妻留了赵淮安叙话,遣大雪自归,还是王氏拧了一把子初,子初这才不情不愿的陪着大雪往外走。
大雪眼见子初兀自走着,连个眼风儿也不给她,实在不知该与这等千金小姐如何叙话,只好不停微笑,看在子初眼里,只觉这嫂嫂当真的又土又傻,人长得黑,偏又喜欢笑,露着一口白牙难看死了!不自觉就说了出来:“别笑了,傻气死了!”说完又觉得自己风度全无,又羞又气,一甩袖子离去。把个大雪弄的莫名其妙,她的大丫鬟秋霜忙行礼道:“少夫人,我家小姐实是不善言谈,故而走的快些,请少夫人多多担待。”大雪忙道不敢,见子初远去,却也是心内一松。却说今日跟随她的落英和流觞,心内对少夫人的处境各自又都有了计较,不过半天,大少夫人粗鄙不得少爷心的传言传遍了赵宅,还是王氏听得了风声,使了雷霆手段才算是压了下去。
大房的合和苑,这原是赵淮安小时的院子,成亲之前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大雪只觉得院子甚好,就是有些浪费,偌大的庭院除却树木之外居然种了草,心内盘算着重点青菜也算是物尽其用,她回到屋舍内将收到的见面礼一盘算,看着那玉佩及手镯只觉得极好,应该是非常值钱的,寻思着抽空还是换成金子,这厢琢磨着,只听那边小丫头声音:“田嬷嬷来了”只见田嬷嬷推门而进,撩起帘子,遣散众人,先福了一福:“少夫人,老奴有些心里话不吐不快,盼您不嫌弃!”大雪忙扶起:“嬷嬷严重了,还是大雪做事不对。”田嬷嬷目光炯炯:“少夫人,我本是王氏夫人从太原王家带来的陪房,心里对我家夫人那是一等的忠心,我家夫人见您年少怕您不知规矩,遂派了老奴与您相看着,恕老奴直言,少夫人您容貌一般,规矩学得不好,更不要说与我家大少爷相比,为今之计,少夫人您须得知耻后勇,多看多学,将来到了京里,好歹给赵家挣份脸面!”大雪知田嬷嬷说的诚恳,也知道自己与这等高门相差甚远,遂无奈道:“嬷嬷,您知道我本就是个乡野农妇,每日所虑不过是吃饱穿暖,至于琴棋书画女红礼仪,哪里是我这等女孩儿能学的到的,还请嬷嬷教我!”田嬷嬷就怕大雪自暴自弃,一见她这样说,也是喜不自胜,只觉得自己总算没有耽误了王夫人的一片爱护之心,也不免放柔了声音:“少夫人,夫人已吩咐老奴,这些日子以您为先,能教多少就教多少,您日后跟随大少爷归京,少不得老奴还是要跟着。”
二人正说着,忽听得外头曲别说话:“少夫人,大少爷着人传话过来了。”大雪叫进,原是赵长风那边一个大丫头彩凤:“大少爷在老夫人那里叙话,着奴婢告知少夫人一声,明日即将返京,请少夫人早做准备!”大雪一惊,心内一阵恐慌,也不敢说回槐树村看看,只一个人默默发呆,还是田嬷嬷帮着捎了一些布匹银两等回去。
是夜,赵淮安未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