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姐儿。”
傅明忠挥手屏退了屋中的下人,自榻上坐了下来。
“父亲。”
“今日这局,你是为我而设,还是为你二叔和二叔母所设?”
傅明忠开门见山,没有半分掩饰。
“父亲这是何意?”
“你同你娘一样,素来是个不爱争抢的性子,能在我面前这般顶撞你二叔一家,若非有所求,断不会耗费这些力气。”
“父亲倒是了解我。”傅宛索性也不藏着掖着,撩了撩衣摆,在榻上端正坐好,“玫姐儿落水一事,确实有我的手笔在里头,不过,也是她有害我之心在先,我不过寻机反击罢了。至于肖氏,是她自己要送上门来触我霉头,我当然不能让她快活了去。我娘亲的陪嫁铺子,也是她说要就能要的?”
说前头那几句话的时候,傅明忠神色一直淡淡的,听到最后一句,他方才眯了眯眼睛。
春笋通报着进来,将二房那处送来的掌家权印递到傅明忠面前,傅明忠审了一眼,便将它置于榻上。
“宛姐儿大了。”他站起身,整了整衣服,准备离开,“从前疏待你,是为父的失职。从今往后,这等危险繁杂的事宜,你若不屑做,便交由为父来做。我傅明忠的女儿,当活得恣意洒脱,哪怕是娇纵一些,为父也是容得的。”
“父亲。”
一直到傅明忠走到门口,傅宛方才出声喊住了他。
“父亲这些年疏待于我,究竟是无意失职,还是故意为之?”
傅明忠彻底愣住了。
他不易察觉地僵了一秒,下一刻,又恢复了如常的神色。
“父亲。”傅宛走下卧榻,迎到傅明忠身前,“我是父亲唯一的女儿。我也知道,我的出生带走了您这辈子最心爱的女人。您这十几年来对我的不闻不问,皆是由此而起。但我想问问父亲您,我作为您和母亲血脉的延伸,又曾做错过什么?您可知道,我身处这样一个位置,若再不反击,等待我的又是什么?”
傅明忠蹙着眉头,一语不发。
傅宛知道,距离说动傅明忠,只差一把火候,“我如今反击了,父亲从我身上看到了母亲当年的影子,所以您动了恻隐之心。可对我这个女儿,您还是责任多于感情。我很羡慕傅玫,至少二叔和二叔母是真的爱她包容她,而我却什么都没有,父亲,难道您不准备将这错失的十多年补偿给我吗?”
她神色坚毅,眉宇间尽是她母亲当年的模样,甚至连气愤时候握紧的拳头,都与她母亲如出一辙。傅明忠不禁有些怔神,但到底是个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许多年的老人,他短暂失神之后,很快反应过来,傅宛这不是在向他索要这十几年缺失的父爱,而是在问他要东西。
至于是什么东西…… 傅明忠眼中百转千回…… 他倒是不妨听一听。
“你想要什么补偿?”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
傅宛嘴角微微翘起一抹得逞的笑容,但又很快收敛回去,“我要的东西很简单。我希望父亲您,在您的军营之中,留一处地方,给我以训练之用。”
“便这般简单?”
傅明忠眯眯眼,不信。
“自然不是。”傅宛完全放开手脚,“我希望父亲放权于我,容我在这处地方,着手训练我自己的兵马。父亲不必觉得为难,且听我说。女儿自是知道私人训练兵马违反朝纪朝纲,但我此举只乃是为看家护院防身而为,且我不训练男兵,只训练女兵,父亲以为如何?”
前世她吃亏就吃亏在,空有父亲给她留下的五万兵马,全是显于明面上属于朝廷的兵马。等她卸下飞昭将军一职,安心做了李皋的皇后之后,这些兵马自然就全部归于李皋所有。自己身边最后沦落到无一人可用,这才让李皋趁机将她和孩子毫无顾忌地除之而后快。
而如今……
傅宛渐渐捏紧了拳头,眼睛中闪出寒芒。
如今,她自是不会再重蹈前世的覆辙。傅玫、肖丽只是她的开胃菜,她真正想要搞垮的,还有与她有骨肉血仇的李皋。
李皋,前世是她傅宛瞎了眼,这一辈子,该让你偿还的债,该让你吐出来的不属于你的东西,她都会一一兑现。
傅宛眼中的寒芒,尽数落入傅明忠眼底。他不由地开始打量眼前的这个姑娘。这好像是他的女儿,却又好像不是。
这十几年他对她的不闻不问,的确是错过了她许多的成长经历。可她刚才眼中透露出来的情绪,却又怎么都不像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该有的。
像什么呢…… ?
对,就像是一个曾经身居高位的人。
他的女儿…… 到底经历过什么?
傅明忠稳住心神,面上不显露半分,“你要训练保家护院之人,为父自然是同意的。只不过有两点条件。第一,你的人,不能花费军营中的任何军饷,这是原则。第二,除你我之外,傅家之中,断不可有第三人知晓此事。”
“我同意。”傅宛笑了笑,“我的人,自然是用我的银两养着。至于父亲说的第二点,我心中很是明了,自是会听话遵从。”
“如此,待你养好了身体,选好要培训的兵士,便来军营寻我便是。”
傅明忠交代完,挥袖便走了。傅宛缓缓捏起桌上的茶,仰头,一饮而尽。
傅明忠的意思她很明白,甚至不用傅明忠交代,她也知道该这样做。
他说的很浅,只是不让傅家人知道。可不让傅家人知道,二叔母肖丽身后的肖氏,自然也是不能走漏半点风声。京城各家的关系错杂连横,大户小户中,只要有一家稍有头脸的人知晓此事,不出半月,便能传遍京城。
今日她故意提了肖氏觊觎母亲的陪嫁铺子,傅明忠果然有所反应。对傅家内部的提防,只要拉弓展开,就不会有停止的那一刻。
傅玫、傅肖氏这两条蛀在家中的臭虫,也是时候该连根拔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