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氏无暇计较女儿所言是否不妥,她探头望望天色,狠狠一跺脚,“不行!我得再派人问问,我这心里,跟发了大火似的。”
傅玫将手里的珠花放下,似是有些不悦,也不起身拦她,自顾自说,“娘,本就不容易成的事儿,你便也沉不住气么?你也不想想,若那些人已被扣住,甚至被扭送公堂,你此刻派人去,岂不是明晃晃把脏水往自家揽?不打自招这种蠢事,可不兴做。”
肖氏脚步渐停,而后回身盯着女儿,不悦道,“照你这么说,就绝无事成的可能?”
她一夜辗转未眠,反复筹谋,却被女儿说成一文不值,如何甘心。
“倒也不是,凡事都有万一,那白纸黑字的票据可是真的。”说到这里,傅玫瞪肖氏一眼,神情间似有几分惋惜,“我好不容易寻来那一纸票据,本打算用在更要紧的地方,偏母亲你心急,为了区区一百两,趁我熟睡时取走了。”
“区区一百两?玫儿你好大的口气,你…… ”
傅玫突然起身打断肖氏,“好了母亲,我今日约了人游园,午膳您自己吃罢。”
和她的前途相比,可不就是“区区”一百两,但她已不欲多言,她这个母亲,不细细同她说上一说,是不会自通的。
“打探的人可派,但要再晚一些,也别去茶庄附近,找那些人亲友问问,切记别问的太直白。”说完这句话,便施施然离去。
这边傅玫出门,另一边傅宛却才刚进门,钱掌柜为人过于谨慎,这件事之后拉着她忧心许多,她只得多安抚几句再走。
春笋此刻已在房内等她,脱了帷帽解了披风,她边净手边听小丫头禀报。
“小姐,你让我和家丁跟的那些人,直接出城跑了,哪儿都没去,什么人也没见,跑的比兔子还快。”
接过帕子沾沾手,“领头那个,也出城了?”
“是呀,那人跑得最快了,一出城门久不见了。”
傅宛若有所思的“唔”了一声。
人跑了的消息肖氏晚间才知晓,登时屋里的杯碟瓷器遭了殃,傅玫被噼里啪啦的声音吵得心烦,只得又上去开解。
于筹谋算计一事上受了挫的肖氏,那日起便安分起来,却不知会安分多久。
隔天清晨,傅宛便带着春笋出了门,管家问起只说是巡铺子。
马车一路吱吱呀呀停在茶庄外,傅宛和春笋先进内堂改了装束,两人皆着一身暗色短打一路从后门出来。
春笋一脸新奇,摸摸袖子,拍拍衣襟,连腰间的麻布钱袋子,都觉得新鲜,“小姐,你穿这样也还是好看。”
这身装束比女装低调许多,一路上基本没什么人注意她们,但正因如此,身后跟着她们的人很快暴露。
傅宛拧眉,刻意做出游玩的样子拿起一把油纸伞,“春笋,我腹中有些空,你去买些吃食来。”
春笋不疑有他,小跑着去了。
傅宛放下伞,转身往一边的巷子里走,买伞老伯好心提醒,“那巷子不通,过不去。”
“诶,晓得,我…… ”傅宛微微侧身,面露窘迫,看似尿急的样子。老伯了然笑笑。
巷子果然不通,傅宛面对着墙开口,“没想到这里是条死路罢?”
“你是故意引我进来的?!”
这声音!傅宛倏的转身,“周正!”
那人一愣,“你为何…… ”
后半句话他却是永远也问不出口了——一条软鞭毒蛇似的缠住了他的脖颈。
傅宛猛地收力,咔哒一声轻响,男人的头颅便垂软了下去。跨过尸体,她从阴影中走向光明。
此人后来成为李皋的左膀右臂,当年许多传情的书信,李皋都是托他转交,她怎能不认得!
出巷子正巧撞见春笋找她,焦急下并未察觉她过冷的脸色,“小姐,那老伯说你进去了,我还不信!炸糕来啦,你吃。”说着把手中之物凑上去。
傅宛还未回神,下意识张嘴,一口下去温热甜糯,暂时散去了心中苦寒,“你吃罢,走。”
两人一路出了城,找到傅明忠安排好的骏马,傅宛踩着马镫利落翻身坐稳,而后探身一把将春笋拉上来,接着打马扬鞭,一路哒哒向着军营而去。
傅明忠已命副将在营外等候,那副将直接将马连马上之人牵到主帐外。
傅宛下马,收起马鞭抱拳,“多谢。”
帐中傅明忠正在细看布阵图,听到动静放手起身,“营西南处新开出来的校场,你可随意使用,随我来。”
傅宛跟着傅明忠转过一圈,心里十分满意,“此地甚好,女儿谢过父亲。”
“场地已有,人选和款项如何了?”傅明忠心里对傅宛始终持观望态度,类似老兵看到一名资质不错的新兵,期许有,欣赏有,但更多的却是审视。
傅宛点头,“早在向父亲索要场地之时,便已打定主意了。”
“是么。”
傅明忠负手眺望远处一片山林,那林中有狼,总潜伏在黑暗中伺机而动,入夜之时哀嚎不歇。
他的宛姐儿,如今给他的感觉,便像是那潜伏在暗处的饿狼,确切地说,宛姐儿心中有狼,不,那或许是比饿狼更为迅猛恐怖、足以撕碎一切的东西。
“女儿说过,只练女兵,而我想让我的女子军,由孤儿和卖身女组成。”
傅明忠回首看向她,“为何?”
傅宛转头看向远处的深林,眼底凶光闪烁,“因为,只有经历过绝望,心中充满愤懑、怨恨的人,才能有无穷无限的力量,为我所用。而那些人一旦被打动,她们便会永远效忠,誓死追随。”
傅明忠心中微讶,但面上依旧冷硬,“你可知,养兵并不是简单之事,也不是一日一夕之事。”
“我知道,除去日常训练、定期考核、战前检阅,定军风军纪等等基本列项,身为一名将领,大到排兵布阵、领军打仗,小到关照将士家人、引导日常消遣,也都需精通。”她转身正而重之的开口,“有关带兵之事,女儿今后还请父亲倾囊指导。”
傅明忠面上终于浮上讶异,按了按女儿并不十分宽阔的肩膀,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