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外风声呜咽,厅内父女对峙,然此刻傅宛内心却很是平静。
未怀抱希望,自不怕失望。傅明忠有他的考量,但她,却轻易放不下那些仇怨。
将佩剑交给春笋,傅宛别开目光,“晓得。父亲可还有话要说?若没有,女儿便回去了,绣活儿做了一半,心里很是放不下。”
最终还是随便捡个理由,说出了心底想说的话。总有一天,她会让父亲全力支持自己。
傅明忠凝视着亭亭玉立、看似乖顺的傅宛。这个他忽略多年的女儿,最近似乎总做些出人意料之举。
“你如今的转变倒令我讶异,但锋芒毕露未必是件好事,须知,越是让人捉摸不透的,越是惹人忌惮。”
“女儿谨记心中。”
院里的风,确实凉的很。
“都怪奴婢粗心,竟忘记提前备上披风,害的小姐吹冷风,这伤寒方好…… ”
傅宛按住她的手止了她自责,发觉春笋的指尖却也是冰冷的,望着小丫头通红的眼眶,有些话,似乎需尽早和她说了。
“春笋,都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女子也是。”她顿了顿,声音在未染萧瑟的庭园里显得有些单薄,“你今后可愿伴我长长久久?”
“奴婢自然是愿意的,我自小跟着小姐长大,离了小姐我便不会活了。”
“但你须知,我今后走的路,必是鲜血遍布荆棘横生,你如今的心性,于我以后可能是种拖累。先不要委屈,我并非嫌你,我只怕危急关头,你不能自保。眼下我计划训练一批女子军,军营中最是磨炼意志和本事,若你想,我便安排你去,若不想,过一阵我便为你寻一门好亲事,安度余生也是极好的。”
春笋停下脚步,傅宛在一边静静望着她。
暮色中,小丫头眸光由迷茫渐转清明,继而坚定起来,“我虽悟不透小姐所言,但却清楚自己万万不想成为累赘,更不想离开小姐随便嫁了,小姐说的地方,我去!”
傅宛缓缓吐出一口气,“如此甚好。”
次日才用过早膳,春笋便跨过门槛急急递上来一张纸条。
“钱掌柜派人送来的,说是茶庄出事了!”
傅宛扫一眼纸条,立时起身,“备马!不,备车。”骑马自然是最快的,但茶庄位于闹市。
铺子门口被人围得水泄不通,马车更是停不到近前。
傅宛掀起车帘跳下马车,十几个家丁紧随其后,他们各个生的魁梧高大,高声叫喝便足以驱散众人。
此事傅宛通传了父亲,家丁是傅明忠所派。她身为将门嫡女,确实不必事事冲在最前。
钱掌柜正抖着八字胡直垂手心,看傅宛缓步走近仿若见到救星。
“大小姐,实在惭愧用这种事情惊动你,但那几个土匪为达目的,已然开始打人了。”
春笋不解,“为何不报官?”
“这这这…… ”掌柜的眨眨眼睛,这不出个所以然。
“吃过官司的铺子,会在官府留下记录,于之后的进货转售之事皆有影响。简而言之,怕麻烦罢了。”
掌柜的擦擦汗,“小姐是个明白人。”
春笋笑得没心没肺,“我家小姐懂得真多。”
傅宛言语间已到达铺门口。几个大汉叉腰站着,看模样是些平头百姓。
“烦请移步内堂细说,免得平白堵了半条街,稍后官府问询无法交代。”她一派管事的作风。
领头的汉子原本气焰嚣张,听闻她提到官府,竟是有些瑟缩。
傅宛双眸微眯。发生纠纷,不论占理与否,店家自是不愿惊动官府,但苦主不同,若占理,经官府审理核实,苦主会得更多赔偿,故对面的人只要表现出来一丝畏惧官府之意,那便说明他心里有鬼。
“请。”
领头汉子稍一反应,又有了底气,“这大清早的,巡街的都没上岗,我们肯定不去内堂!我们便是要在这儿叫大伙儿评理,此店兜售假货,还拒绝赔偿,到底该不该砸!”
傅宛眸子冷了下来,她还当是什么事儿,刚巡过的铺子,店里东西什么品质她心里一清二楚,眼前这些人摆明想讹钱。
那汉子激愤,挥舞着胳膊险些撞到傅宛,春笋连忙上前拉着自家小姐往后撤了几步,小声骂,“天杀的土匪汉子,碰坏了你可赔不起。”
钱掌柜也抢上前站在两人之间,“本店绝无假货!你们拿的那茶,我已辨别过,绝不是出自我们铺子!”
汉子狠狠推他一把,叫嚣着,“白纸黑字的票据,还有那茶包上的标志,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他身后的几人这时开始躁动起来,小二见状握起扫把,恶战一触即发。
傅宛疑惑看向钱掌柜,轻声问,“还有票据?”茶庄甚少为客人签画票据,想来弄到那一纸“证据”就废了不少功夫。
回答她的却是那领头汉子,对方横眉怒目,“自然!你们店里的票据,白纸黑字一百两,通通给我退回来!不退,我们便砸店!你们开一日便砸一日,直到你们退银子!”说着朝身后几人递眼色,靠近柜台的人抓起几个茶饼就砸在了地上。
一百两?一文不多一文不少一百两?这便巧了,早膳间二叔叔承诺的赔偿款项,一共便是一百两。
但此事不像他的手笔,这鲁莽的行事风格,不管不顾的做派,倒像是她那二叔母,想来是被逼急了,竟上赶着送把柄给她。
思及此心中一阵快意,她最爱看狗急跳墙了。
“拿住他们!”家丁闻言一拥而上。
之前砸茶饼的汉子被按住手脚时还在嚎叫,“黑心店铺杀人了!救命啊!将军之女欺压平民啊!”
傅宛唇边勾出一抹淡笑,若说之前只是怀疑,现下却是料定了。
她带着家丁出门处理纠纷,为避嫌特意命他们换了衣服,她自己又戴着帷帽,对方若真是普通百姓如何能几眼看出她的身份。
“带去内堂。”她先吩咐家丁,而后面向围观众人,“大伙儿见笑了,清者自清,还请散了吧。”说完转身进了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