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鬼王回城!”一众恶鬼屏息跪于殿内。
铺展的红毯从殿上的宝座延伸到殿门外,像一条血河,鲜红,诡异,残忍。
一抹血色踏入殿内,与脚下的红毯融为一体,仿佛她生来便是在鲜血中长大。一袭红袍的她缓步踏入殿内,对里边跪着的众位怪异的恶鬼视而不见,直直走向属于她的王位。
踏过尸身血海,经受爱恨离仇,得来的王位。
只见她斜睨了一眼跪伏两旁的众鬼,面上是毫无表情的冷漠,眼神却凌波流转间暗含杀机,见他们一副害怕灰飞烟灭而颤抖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讥笑,随即转回视线,不再分一点眼神给这些家伙。
她在主位坐下,扫了一眼脚下的众鬼,嗓音清冷慵懒却能让伏地者毛骨悚然:“怎么,还要我请你们起来?”
众鬼一听这话,赶紧站起来,生怕晚了一步就被这位阎罗王给灭了。
“说吧。”她不耐烦地开口了。
众鬼面面相觑,各怀鬼胎却不敢开口。
这时,一个长得颇有几分贼眉鼠眼的鬼站了出来,举止间透出一股带着讨好意味的恭敬,小心翼翼地说:“鬼王大人,近来倒是有一件大事……”
他停顿了一下,似在犹豫该不该说,觑到坐在上面的那位微微蹙起眉头,似有不耐,深谙鬼王脾性的他不敢再迟疑,连忙报告:“您安排在上界的眼线传信回来,天界那群天神最近在商议如何对付我们。”
“我们?”
那鬼如果有人的特性,此刻额上定已冒出虚汗。他支支吾吾地说:“主要是……对付您……”
“哦?”她终于掀起眼皮瞥了说话者一眼,一手支着下颌,“他们不是向来秉承六界相安,天地秩序平衡的么?如今可算是开窍了,还是——他们不再惺惺作态了?”
“鬼王英明,据情报,他们此番正是以鬼王大人滥杀无辜,破坏六界和平为由,打算维护天地秩序……”
一声嗤笑打断了他的话,他不敢吱声了。
“不过是怕我不受管束,不怕天谴,有一天连他们也杀了而已,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可笑。”
殿内众鬼忙低下头,他们知道,若是这位发起疯来,当真敢去毁了天界,到时候只怕鬼界真就彻底得罪天界那群天神了。
恶鬼揣摩着鬼王的意思,试探地问:“那我们——”
“哼,随他们去,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搞出什么花样来。若有本事真把我杀了,倒能让我对他们刮目相看一次;若没本事,就别怪我让他们不得安宁了。”
随即想到什么,话锋一转,又说:“傅卿言,你去……”
话音戛然而止。
这个禁忌的名字一出口,众鬼就吓得屏住了呼吸。
说出这个名字的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想起来什么似的,悠悠开口:“啊,我忘了,傅卿言早就灰飞烟灭了。”
随即瞥见众鬼那噤若寒蝉的反应,倒觉得有趣似的,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来。
“鬼司。”过了一会儿,她对站在面前的恶鬼开口。
“属下在。”
一名长相还算周正的男鬼站出来恭敬应道。
这名男鬼在一众恶鬼中似乎显得格格不入。只见他手拿书卷,嘴角挂着得体的笑,外在气质仿若人间书生,且浑身没有一丝迂腐之气。只有微眯的眼睛有意无意泄露出来的城府,才让人有一瞬间觉得他确实该是能在这种地方存活下来的。
“你跟我说说,他是怎么死的来着?”
鬼司不知鬼王问这话的目的,也不知道她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又不敢深究,只能恭恭敬敬地实话实说。
“启禀鬼王大人,鬼界有鬼界的不可抗力,鬼主之位只容一鬼结契,一旦鬼主之位被取代,前任鬼王便会灰飞烟灭。前鬼——傅卿言作为前任鬼王,自然也是如此。”
听到这些话,鬼王似乎才记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似的,点了点头。
“唔,我想起来了,当时我一转身他就不见了,”她两根手指点着扶手,似在回忆道:“本来还以为能让他看着自己的位置被我取代了,让他从此后只能仰视我站在至高之点呢!可惜,可惜。”
她摇摇头,表现出好像真的很遗憾的样子。
鬼司却不敢说话了。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鸦雀无声。
她突然觉得这些人在这里很碍眼,让她厌烦,她想让他们都消失算了,但今天又实在是累了,懒得再动手杀人。于是含着怒意,语气不善地说:“行了,你们都滚出去吧。”
众鬼一听这话,如蒙大赦,纷纷退出去,又不敢发出声音,一直到了殿外才敢松一口气。刚刚在殿内提到傅卿言,还以为她又要发疯,吓得要命。
说来可笑,他们这些能让凡人吓得屁滚尿流的恶鬼,竟然会被一个丫头片子吓成这样,偏又不敢反抗,真是屈辱!早知如此,当初傅卿言将她带回来之时,就该杀了她。
从这位鬼王上任以来,可谓是以暴戾无常、乖张狠毒而闻名于六界,她动手从不管对方是鬼还是人,是魔还是神,想杀便杀,偏偏又鬼力高强,奈何不得。
六界闻风丧胆,他们这些离她咫尺之遥的自然更加时时提心吊胆,苦不堪言,每每见她,总要提着胆子,就怕触怒她哪一点,落得个比灰飞烟灭更恐怖的下场。
好在今天她并没有如往常一样突然就暴怒,动手杀几个碍眼的平息一下怒气,他们虽然觉得奇怪,却并不打算去深想,反正能毫发无损地活着出殿已经足以让他们别无所求了。
等殿内只剩鬼王一人之后,她望着这偌大的空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恍惚间,一个穿着金纹黑袍的人站到她身后,像遥远的过去无数次那样。
她并不回头,只一手支着额头,仿佛很困倦,带着埋怨对身后的人说:“你终于来了。”
“不是说会永远跟着我吗?不是说如果我当上鬼王,你会是我最忠心的拥护者吗?”
身后的人并不开口回答。
她也并不管,还在控诉着,只是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你是不是舍不得鬼王之位?呵,我偏要一直坐在这里,这个位置是我的了。”
她说着就笑了起来,肩膀随着胸腔的起伏微微抖动,从后面看仿佛在哭。
她又喃喃开口:“你不是自愿的吗?傅卿言,你始终在骗我……”
渐渐地,她眉头无意识地微微蹙起,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日提到了傅卿言的原因,赵临笙居然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