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沈峰。
“滚开!”段景洪暴怒地喝到,右手长剑递出,直取沈峰面门,只是他现在被天雷狱严重击伤,一身道行大打折扣,但是这一剑毕竟是道武兼修之人才能发出的招式,威力不凡,沈峰吃了一惊,脚下斜踏一步,堪堪避开。
沈峰已看清段景洪将要给尸王种下魂印,知道若是让他如愿,恐怕自己今日也凶多吉少,于是也不犹豫,天机五道经运转之下,整个人动作变得十分敏捷,人虽闪开,手还抓着段景洪的手腕,眼见尸王就在眼前,段景洪手指无法再向前半分,不禁暴跳如雷,右手挥剑便去斩沈峰抓住自己那只手,不料沈峰放开抓实的左手,待剑锋一过,又欺身上来用右手抓住了段景洪左臂,这样一来两个人便近身缠战到了一团,段景洪长剑回斩,沈峰左肩往上一靠,便已震到段景洪右臂,于是长剑也无法发挥威力,段景洪眼看被坏了大事,又急又气,拳脚相加只管往沈峰身上招呼,两人一阵急促的短打之后扭作一团。
两人都没有注意,不知何故地下阴脉的阴气在此时此刻疯狂地朝阵眼之中汇聚,渐渐越来越剧烈。
激烈打斗之中段景洪右手长剑胡挥乱砍,突然沈峰觉得自己左手中指一阵火辣辣的痛,还没待叫声疼,一个失神大腿又被段景洪膝盖击中,禁不住“哎哟”一声失去平衡,整个人往侧里一倒,两手下意识地往两侧乱抓试图保持平衡,这一抓左手似乎倒是真的抓到了东西,只是中指又是一阵剧痛,沈峰定睛一看,竟然一把抓到了半跪在地的尸王脸上,而尸王的额头上赫然多了一道斜斜的血痕,那血痕正在滋啦滋啦地发出轻微的声响,转眼便浸入尸王额头不见了……
见此情形,段景洪面孔一阵扭曲,心痛至极,他状若疯虎也似地一把扼住沈峰脖子:“你个蠢...蠢物....竟然…绑定血魂....我杀了你....”。
而就在此时,两人几乎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了,阴气形成的巨大漩涡已经在阵眼上空呈现出一团漩涡状的实体雾气,此时此刻那尸王身体正在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状态,周身如铜铸一般的皮肤此刻仿佛被高温所融化,正在层层剥离,而内力的皮肤正在一层层新生、然后迅速变暗、继续凋零,尸王眼中紫色光芒大盛,但似乎痛苦不堪,不停地剧烈扭曲着身躯,如果沈峰学过炼妖之法,就知道此时尸王正在疾速炼化,即将成为一头尸巫,而尸王正在被这漩涡生出的一股莫名大力往漩涡中心吸扯,那尸王似乎有千般不情愿,但最后,终于在其喉咙发出的一声诡异的呼喊声中被吸入漩涡消失不见了。
见此情景,段景洪一声惨呼,狂叫着跑到漩涡下方,伸出手探向正在疾速消失的漩涡中心,哀嚎道:“不!不!不!!”
坟场之外,鸡叫刚过了第三遍,众村人正在惶惑之间,忽然听到浓雾之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嚎叫,那声音惨切之极,恍惚中似乎正是那天师段景洪的声音,众人面面相觑,茫然无计,胆小的两腿发颤,只等有人喊一声就开跑了。
狗娃妈眼尖,她觉得浓雾中似有动静,睁大眼仔细看了看,忽然喊了一声:“是段天师!段天师出来了!他斗赢了那妖物!”众人往浓雾中看去,果然有个人从浓雾中缓缓漫步而出,虽然看不清面貌,但那身道袍打扮是段景洪错不了。众人一阵欢欣鼓舞,交口称赞段天师降妖除魔,果然法力非凡,周世康整了整衣冠,在两个健仆的簇拥下走上前去,打算迎接段景洪。
随着雾中那人缓缓踱出,周世康似乎觉得有点不对劲,那人摇摇晃晃,似乎快要站不稳了,终于那人从浓雾中走出,露出一张令所有村人都寒毛倒竖的脸孔来。
那人正是段景洪无疑,而那张脸已经完全扭曲,双眼无神,眼中还泛着隐隐的赤红之色,脸上皮肤焦黑,头发也被烧得卷曲,还冒着丝丝白烟,一身道袍破烂不堪,形容可怖,全然没有了先前仙风道骨的风采,反而像个狂乱的妖人,喉咙间还发着咕噜咕噜意义不明的声音,一边走还一边咕隆着什么“没了…全没了…”。
他处心积虑盗出师门重宝,意图据为己有,没想到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竟然当场疯了。
众人见此情形,不少人惊声大呼小叫,正要逃命,猛然间听得一个稚嫩的声音怒吼道:“妖道纳命来!”浓雾之中一只穿着麻鞋的小脚飞出,往段景洪腰上一踹,那似妖非妖的段景洪往前一扑,一时间倒在地上不动了。
来人正是狗娃,他一脚踹翻了这之前在在村人面前有若天神的“段天师”,惊呆了一村众人,平时伶牙俐齿的狗娃妈指着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你....他他他他....”。
狗娃得意非凡,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道:“大家都被骗了,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妖道!先前村里怪事都是他捣的鬼,他还招了个大怪物出来,想要...想要坏我们村的风水!祁云山仙师……沈峰,沈道长已经降服这个大怪物,这妖道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被大怪物…击成重伤,已成废人!现在妖物已除,大家可以放心了!”
村中人本来人心惶惶,听他神完气足,理直气壮大呼小叫说完这一通,心里信了七八成,等了半响,一个个七嘴八舌地开始议论,都说自己早就看出来那道士有问题。狗娃妈笑逐颜开,一把把狗娃搂过去,直说我就知道我们家狗娃有仙缘,所以每天都让狗娃给“任天师”送饭。连周世康都凑到狗娃跟前,眉花眼笑地问沈峰的情况,狗娃只说沈道长召唤天雷耗费法力甚巨,现在正在运功补充元气村人不得打扰云云,众村人都点头称是,狗娃把妖道驱使小鬼抬棺材、作法召唤尸王的过程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又告诫村人诸多禁忌,众人唯唯诺诺,狗娃俨然成了“任天师”的座前童子、代言人。
此时此刻,坟场之中仍有些许阴晦之气四处弥散,沈峰正在作法收拾残局,那几只抬棺小鬼没了主人的控制,早已不见踪迹,但沈峰知道那几只小鬼不是人间生物,脱离控制之后会如离窝的蚂蚁一般寻回到自己的来处,沈峰发现整条阴脉的阴气已经十分稀薄,仿佛被什么人抽干了一样。
沈峰猜出来刚才尸王差不多就要炼成尸巫,但他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尸王被吸入到漩涡之中不见了,这玩意最好别传送到什么奇怪的地方,那少不了又是一场血腥的杀戮。
沈峰收拾完残局,抬头望着尸王消失的虚空之中,正发愣间,忽然空中一样物件翻转着直坠而下,沈峰刚想伸手,转念一想伸出木剑将将接住,沈峰调转剑锋,把那物件移近一看,却是块黑黝黝的牌子,上面写了一个形状奇特的文字,似乎是某种骨骼所制,沈峰见没有异常,伸手将牌子抓到手中,这骨牌上还有一个孔洞,似乎正好可以穿绳作为一个胸牌,沈峰抬头看看天空,连只鸟都看不见,又看看这莫名其妙的牌子,一阵困惑:这算什么?交换吗?一头尸王换这破牌子?有啥用?谁在跟我交换?
虽然觉得古怪,但沈峰也觉得这牌子没有异样,拿根绳子穿了坠在胸前,看看差不多收拾停当边离开坟场,发现村中在晒谷子的场院中已经准备好酒席,财主周世康带着一众村民设宴款待沈峰。沈峰也不推辞,酒席间众村人喜笑颜开,对沈峰毕恭毕敬,沈峰也喝了几杯。
席间狗娃作为“沈仙师”跟前的红人,跟自己老爹老娘和周财主一起陪沈峰同桌,沈峰还特意与狗娃同坐在一张长板凳上,狗娃家这辈子哪坐过地主家的上座?一家都颇觉荣光。
狗娃小孩子心性,不一会儿吃完饭就跟小伙伴玩耍去了,大谈“沈仙师”大战妖道的奇事,一众小屁孩听得神往不已,脸上全是艳羡之情。
推杯换盏之间,周财主恭恭敬敬地问道:“不知沈仙师接下来有何打算?以仙师神通,要是能在本地开观,那十里八乡之生民,一定莫不顶礼膜拜,一年四季香火必不绝于路啊!”
“开观”的意思想必就是自己设一处道观,承受四方香火,保一地祥和。
沈峰哈哈一笑: “小道身有师门重任,不便久留。”此时正好狗娃骑着一根小板凳模拟着“妖道”试图骑着骡子逃跑的现场,一群小伙伴在旁边嘻嘻哈哈地追赶着。沈峰略有几分醉意,伸手摸了摸屁股下面的板凳,心里寻思着:“这板凳它又长又宽,四角修长好似一匹骏马,我若是骑上这骏马….”心念刚刚一动,忽然觉得怀中的牌子散发出一种莫可名状的波动,这波动从牌子一直传导到板凳之上,那板凳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神奇的力量,一个激灵浑身抖了一抖,差点没把沈峰抖下来,沈峰赶紧伸手抓住板凳,醉意朦胧之间酒兴大发,也没多想,骑上板凳喝了一声:“驾!”那板凳真就如活了一般,撒开四条腿就在场院中跑了起来,一时之间惊得村中鸡飞狗跳。一阵纷乱之后,沈峰酒醒了一多半,这才发现事情并不简单,于是骑着板凳回到桌边,却发现这板凳的木头仿佛短短时间之内就经历了百年,瞬间腐朽垮塌掉了,沈峰站在桌边一时尴尬不已。众人都以为沈仙师喝高兴了表演仙法,空气静默几秒之后轰然爆发出一阵喝彩。
第二天清晨,清河村口,沈峰骑着段景洪骑来的大青驴,跟狗娃道别,一众村人恭恭敬敬远远地站着。
“沈大哥,你真的不能留下吗?”狗娃心中万分不舍,语气几近央求。
沈峰骑在驴上,此时换了一身周世康送的青色袍子,已然神完气足,腰间挂着段景洪的长剑,精神饱满,他淡然一笑,向狗娃作了一揖道:“狗娃小哥,这阵子以来小道多蒙照顾,没想到这妖道这么有钱,那些银子权作小道感谢小哥的饭食之恩,妖道已废,不知所踪,山长水远,小道还有事在身,我们有缘再会。”
言罢他呼喝了几句,驱赶着青驴踏上青石桥,往村口而去了。
人群中几个婆姨簇拥在狗娃妈身边,七嘴八舌地探寻“仙师” 的事迹,试图从中发现一些仙师才有的特征,以后在路边上桥底下遇到要饭的多观察观察,以免错过大大的机缘。
青山绿水之间,沈峰骑着青骡缓缓前进,他都忘了自己前世有多久没出去旅游过了,呼吸着不带半点pm2.5的空气,沈峰说不出的畅快舒适,什么前生后世,工作创业,师门恩怨,都跟他无关了,他现在是修仙者沈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