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一大早就去了楚非家,这是她第二次来他家,上次来还是两个人结婚的时候。楚非算得上是村里最有出息的年轻人,不仅考上了名牌大学,还留在大北做了医生。楚非父母也因此成了村里的名人,觉得自己儿子就算不娶个千金大小姐,怎么也得娶个干部子女,对孤儿院长大的小护士凌月自然打心眼里看不上。为了避免麻烦,楚非也没再带她回来过。
楚非家在一个挺偏僻的小山村,还没通车,凌月下了火车又搭了隔壁村的马车,辗转了几个小时,天擦黑才到。
站在门口纠结了半天,凌月才鼓起勇气敲了敲门。门里随即传出犬吠声,没一会儿灯就亮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那是楚非的妈妈。老太太一看是凌月,冲过来扯住凌月的头发就打,“你个扫把星,方死自己爸妈还不够,非要把小非也方死你才满意。造孽呀,这是非得让我家破人亡啊,我可怜的儿子呀……”
楚非爸爸听见声音也赶了过来,扯开楚非妈妈,朝凌月摆摆手,“你走吧孩子,楚非没了,我们也没有你这个儿媳妇了。”
凌月委屈的摸了摸被打的红肿的脸,还是在门口跪了下来,“爸,妈,是我对不起你们。”凌月掏出口袋里的银行卡递过去,“这个是楚非的保险金,他的尸体还没找到,他有可能还……”
话还没说完,楚非妈妈又扑上来,一只手抢过银行卡,另一只手狠狠地在凌月的手臂上抓了一把,留下几条血淋淋的抓痕,“滚,谁说我儿子变尸体了,就是你个扫把精天天咒我儿子死,小非才会出事的,我们楚家是上辈子是缺了什么德了,娶了你这个挨千刀的……”在楚非妈妈杀猪一样的叫骂声里,楚家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胸口传来玲珑的讪笑,“凌月,我见过傻得,傻成你这样的,还真不多见,本身自己就穷得够可以的了,还来这装大方。我还以为你是给感情多深的公婆送钱呢,没想到是这么俩货。我就搞不懂了,凌月,你是喜欢挨打呀,还是爱好挨骂?大老远的自己送上门让人收拾,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凌月低头看看自己流着血的手臂,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个钱本来就是楚非的,自然应该给他的父母。”凌月抬起手在胸口上敲了敲,“就是辛苦你了,跟我折腾这么一大圈,咱们回家吧。”
玲珑语气里满是不乐意,“大姐,那么远的山路,咱走出去?跟着你没几天的时间,咱都已经极限挑战好几回了……”
玲珑还没抱怨完,一群人从凌月身边跑过,嘴里叫喊着,“不得了了,老秦婆子诈尸了。”
人群走后,凌月惊讶的发现自己手臂流血的位置发出一束蔚蓝色的光,飘飘悠悠的连上了不远处的一个发光的白色人影。
人影缓步飘到凌月身边,悠悠的开了口,“姑娘,行行好吧,我不能下葬。”
凌月哪见过这阵仗,吓得她腿都软了,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白影见她紧张,赶紧说,“别怕姑娘,我是老秦婆子,你回去告诉我儿子,我得火葬,身下要摆莲花。行善积德一辈子了,我得飞升,入了土这一世福报都毁了。”
凌月不住的点头,与其说是表示理解,还不如说是吓得。等气喘匀了,她才过了过脑子,帮是一定要帮的,可怎么帮呢?眼前的白影是个灵体,自己开了神行穴,能看到也正常,可正常人看不到呀,她这么贸然去说,非得让人当疯子赶出来不可。
凌月咽了一口口水,侧着眼偷偷看看白影。虽说已经聊了半天了,可她仍旧不敢直视阿飘,抖着音问了一句,“我帮你倒是行,可你儿子要是不信我怎么办?”
白影转过身,引着凌月往前走,“你跟他叫牛娃,他就知道了。”
走了没多远就看见一排花圈,再往前是一个灯火通明的院子,一群人围在院子外面,都踮着脚往里看,却没有一个人敢进去,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小声的叨咕着。
凌月伸着耳朵听了听,原来这家人姓秦,老太太过世三天了,准备今天下葬。一大早就请来了抬棺人,抬棺人一般八人一组,称为一路八仙。天没亮八仙就到了,安排吃过早饭,没一会儿就开始集体拉肚子,一直折腾到中午就没一个能爬的起来了。
问过村里的风水先生,先生说今天必须得下葬。没办法秦家只好又去隔壁村子找来两路八仙,十六个人。说不在家里吃饭,到了抬起棺材就直接上山。谁知道这十六个小伙子来的路上就摔伤了七个,还有一个进院子推门的时候把手腕给扭伤了。
虽说勉勉强强还剩下一路八仙,可这时候大家都察觉到不对劲了。秦家也不敢怠慢,喊了风水先生在家里盯着。所有人都加着小心,可还是出不了门。捆棺的麻绳本来绑得好好的,可只要一把棺材杠一挂上,准开。最后把风水先生逼急了,在棺头燃化了符纸,棺材杠才勉强上了八仙的肩头。
头杠喊着号子刚走没两步,手指粗的麻绳一下就断了,棺材侧翻在地上,老秦婆子的尸体直接从棺材里坐了起来,眼睛也睁开了,直勾勾的盯着家里正屋的房门。
这下没一个人敢上前了,有一个算一个,全躲到了院子外面,连风水先生请神都是在院子外请的,假模假式折腾了半天,最后啥事也没管,连老秦婆子的坐姿都没变。
不得不说,秦家儿子真是孝顺,人全跑了,他也没离开他妈半步,一直跪在老太太身前磕头,“妈,您还有啥放心不下的你就跟我说,我要是有啥没办周到的,您就告诉我……”
事情了解清楚了,凌月也没那么怕了,对白影点了点头,从花圈上扯下两朵莲花,就准备进院子。身边的邻居忙劝她,“丫头,别进去呀,老秦婆子诈尸了,等下要咬人了。”
凌月理都没理,微微的牵了牵嘴角,大步走了进去,往秦家儿子身边一蹲,“牛娃,秦奶奶让我告诉你,她得火葬。”
此话一出,秦家儿子愣了一下,抱着老秦婆子就哭了,“妈,我都听您的,咱火葬,我现在就去给火葬场打电话。”
老秦婆子像是听懂了,身子软软的倒进了棺材,趁着她还没完全倒下,凌月赶紧把莲花塞在了她的身子下面。再抬头,蔚蓝色的光束又回到了手臂上,白影也慢慢的闪进了棺材。棺材盖盖上的时候,凌月还看见白影对她挥手,像是在说谢谢。
火葬场的车没一会儿就到了,这个八个壮汉都抬不动的棺材,愣是被两个小伙子轻轻松松的抬上了车。
事情办好了,凌月刚想走,又被秦家儿子拦住,一个信封递到凌月手上,满脸的不好意思,“姑娘,好人做到底,您跟着送我妈一程吧,我也是怕路上再出什么岔头。”这一天的种种诡异,一般人真不一定能扛得住,秦家儿子也算条汉子了。
看着眼前这张憔悴的脸,凌月不忍心拒绝,点了点头,一块儿去了火葬场。路上秦家儿子问凌月,“你是女先生?”
凌月愣了愣,不知道什么意思,秦家儿子又开了口,“我叫秦牪(yàn),牛娃这个名就我妈小时候哄我睡觉的时候叫过,今天你能知道,是我妈告诉你的吗?是她活着的时候跟你说的?还是你会看事?”
凌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于玲珑宿主这个新身份,她自己都还没怎么适应。她的沉默被秦家儿子当成了职业习惯,更觉得凌月高深莫测。
进了火葬场,就有人来通知要明早才可以火化。凌月手臂上的光束又延伸了出去,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凌月也没动地方,直接闭上了眼睛,耳边传来老秦婆子的声音,“姑娘,再帮帮忙吧,我今天必须得走。”
凌月伸手拦住来通知的小伙子,刚刚秦家儿子给的信封直接递了过去,“算了日子的,今晚必须得上路,帮帮忙。”
信封里挺厚的一沓钱,小伙子用手捏了捏,刚刚的严肃脸瞬间柔和了不少,“东西都准备好,我去想想办法,但咱话说在前头,只能火化,化妆告别什么的,都弄不了。”
凌月的心终于放下了,忙点头,“行。”
秦家儿子虽然没弄懂怎么回事,但经过院子里那一通折腾,现在的他早已经对凌月的决定言听计从,把包里的各种证明都递了过去。
小伙子拿走证明没一会儿,就通知家属准备,马上火化,
老秦婆子推进火化炉,凌月的眼前清晰的看到了一个面目慈祥的老人,“姑娘,谢谢你”,老人伸手在凌月胸口拍了一下,“好人会有好报的。”说完慢慢的淡化了。
后面都很顺利,拿到骨灰,秦家儿子又找到凌月,“大师,如果不能下葬,那你看我把我妈带到哪供奉合适?”
凌月想起老秦婆子坐起来之后眼睛盯着的方向,又想起老人说到的福报,拍了拍秦家儿子的肩膀,“带秦奶奶回家吧,找间空房,摆个神龛。秦奶奶会保佑你的。”
送凌月到了火车站,秦家儿子又递过来一个信封,“大师,我妈这事多亏您了,您给我留个电话吧,以后村里再有事,还少不了得麻烦您。”
凌月也没客气,接过信封笑了笑,用秦家儿子的手机拨打了自己的号码,直到自己的手机响起,才掏出来挂断。仔细看看手机屏幕,上除了刚刚未接来电的提示,还有徐梦可发来的一条信息,“一周回,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