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圭介躲在墙角,像个特务,在他身边有一大堆沙子,沙子和墙角夹出一个小小的沟壑,他像个在战壕里休息的士兵靠在沙土上,后背传来一天阳光照射留下来的余温,整个后背暖洋洋的,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温床吧,如果垫料不是沙子的话。
山本深呼吸一口气,用上家乡的标语用词习惯,这次他的行动可以称之为,工地做贼之初体验,如果不幸被抓了个现行,又可以称之为,秘密潜入工地被工人抓住之后。
在心里暗搓搓的吐槽了两句慢慢把自己的呼吸调匀,山本就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刚准备打火才惊觉自己是在潜伏。他总是这样,从未犯过错,每一次都会在犯错之前一秒忽然惊醒,如此,也足以证明他比绝大多数人幸运得多。
不够幸运的人,往往一个低级又可怜的错误,就会把自己的命葬送在战场上。
山本习惯把自己参与的这项人类世界的伟大事业称之为战争,用恢宏大气的词汇把这些认知里的东西描述一遍,绘声绘色的宛如修罗战场,他还不觉得有点羞耻,这是一种病,俗称中二病。
“真的是,这种事应该叫袁桑来做,他比我谨慎多了。”山本嘀咕着,娴熟地用中指弹飞香烟,翻个身慢慢探出脑袋,朝大楼那边偷偷瞄去。
微弱昏黄的灯光每一层都有,在工地干活的民工,会分批次安排人值守,这样也间接解决了外来务工人员的住宿问题,在马来西亚这种睡大街都不会感冒的气候条件下,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自己去租房子的,能减少生活成本就尽力去减少。
大致看了一眼,整个建筑尚未完工,仅仅建了七八楼,砖体和水泥细缝裸露在空气中,在昏黄的灯光映衬下,就像一栋鬼楼,从日本逐渐起势的轻小说中来解读,这就和传说中的魔王城差不多。
两栋面积极大的大楼并列在一起,中间隔着两个篮球场的宽度,上面有几层会和另外一层大楼连接作为运转材料的通道,这些连接的栈道都是临时搭建的,有一定的安全问题。
像这种巨大的建筑,整个工期下来不死几个人近乎不可能。
远处底楼的火光渐渐熄灭了,几个工人不知从哪抓来的野狗子,杀了吃肉,狗肉的香味飘到山本的鼻尖,咽了口唾沫,山本缩回了小土堆里,趁着人家休息吃宵夜的空档掏出烟抽上一支,可今儿这烟的味道怎么感觉贼寡淡,再嗅一口空气中弥漫的肉香。
“靠!不抽了!”山本一怒之下,将指尖夹着的香烟扔到脚边轻轻踩上几脚。
时间慢慢流逝,篝火打在山本前那堵墙上的光也渐渐黯淡,听声音,这群工人已经结束了他们的欢乐时光,他们似乎还喝了点酒,说话声音又大又粗,一边说笑一边走进工棚里。
夜色越深,世界越安静,又等待了一会。
山本慢慢从沙丘上爬出来,大咧咧走到刚才那几个劳工烧篝火的地方,已经熄灭了的火堆还散发着余温,边上的临时工棚里传出厚重的鼾声,震天响一般,此起彼伏之下堪称噪声界的交响曲。
应该不存在还清醒的人了吧,山本毫无顾忌的哼着家乡低沉婉转的歌走向双子塔,这座即将成为地标性建筑的大楼,呆在它下面有一种渺小感。
没时间给山本慢慢欣赏这破工地,他只看了一眼便匆匆走进B座一楼里,里面建设规划了很多店面,未经装修和打扫,整个地方如同墓室一样。地面凹凸不平,凝固了的水泥残料掉在地上,裹住了小石块泥土这类的东西,形成一个又一个小土包,凭借外面那些大灯照射进来的微弱灯光,山本能勉强在这里走动不会崴到脚。
他给自己的耳朵带上了一个耳机,线很粗,还带着弹簧一般的卷,在香港日本或者美国这些地方的警匪电影里倒是常见。
耳机是通向袁碧生的。
两个人约定,在山本潜入成功后搭载起这个通讯装置,也相当于成功潜入的信号。
“早知道应该让你来了,好辛苦的。”山本漫不经心在一楼闲逛,斑驳的墙壁,昏暗的光线,可以供辨别的参照物少得可怜,再多走一会恐怕会在这里失去方向感然后迷路。
“是你自己说让你去的。”
“你就不能当我是在和你客气吗?西涅!”
“不能。”
山本翻了翻白眼,袁碧生在他的脑海里压根就没有客气这个形象,他俩这种性格上的两极还能成为公司驻马来西亚的专员,甚至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战友,多亏了他俩那奇妙的缘分。
缘,妙不可言,甚至可以追溯到他俩的爷爷辈。
山本的爷爷,当年的侵华日军之一,在长沙会战时被袁碧生的爷爷活捉了,还顺手救下了准备玉碎的山本隆谷。
后来经过一系列诡异的操作,山本隆谷还用一个日本战败军人的身份在日本境内搞起了和平倡议,为了中日友好奉上了不小的贡献,二十几年前田中角荣访华,中日邦交破冰时,山本的老爸便是田中的保镖之一。
谁能想到,中日合资的第一个企业竟然会是天机公司,山本这才在星权觉醒后来到公司上班,搭档上了这么一个世交老友。
“有什么发现吗?”袁碧生的话认真且严肃。
让本来身处于幽暗环境下的山本觉得后脊一阵阵发凉,搞得跟演恐怖片似的,南洋的降头术他可是略有耳闻,抬头看看脏兮兮的天花板,生怕一颗会飞的脑袋在某个角落盯着自己。
“没有会飞翔的头颅。”山本喃喃说了一句。
“什么?”
“啊,没什么,还没有什么发现,我在B座建筑里逛了半天,并没有发现星鬼的痕迹。”
“那种紧迫感和召唤感呢?”袁碧生又问。
“奇怪了,那种感觉和在外面时差不多,进来之后并没有更浓烈,反而,有种在慢慢减少。”
袁碧生坐在汽车里眉头皱了皱,他的车上除却他还有刚刚来到吉隆坡的三个人。
他们正准备去往双子塔找山本会合,以袁碧生他们之前的推算来看,这次任务的危险程度不算高,唯一未解的就是为什么有种被召唤的感觉。
出现这种感觉究竟是危险还是安全,也还待侦查鉴定。
“难道是我们感觉错了吗?”袁碧生低声说了一句。
等了几秒,耳机里并没有出现山本的回声。
袁碧生右眼皮狠狠的跳了几下,连忙抓起耳边的耳机线放开声音大吼:“喂!小鬼子,你人呢?”
“喂喂!鬼子,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听得见......我正在......准备下去地下......车库看看......”山本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到袁碧生的耳朵里。
袁碧生刚张开嘴想说话,耳朵里的声音只剩下滋啦滋啦的噪音。
信号中断。
“李鸢,你和林耀先下车。”袁碧生心头生出一缕不祥,微微回头吩咐一句,后排坐着的李鸢和林耀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反观陈林,他坐在副驾驶上,距离袁碧生很近,他已经察觉到出现了突发情况,已经调整好自己到了最佳状态以应对任何突生危险。
“为什么?”李鸢问。
“不为什么,在马来西亚,我是总负责人,就算你是老板的亲女娃子,是特派员,也得听我的命令!”袁碧生的口吻不带半点商量。
不容争辩,李鸢瘪了瘪嘴不再说话,袁碧生哪都好,就是太大男子主义了,西川人的特点之一,和她老爸那种东北老爷们一样的德性。
为了避免被袁碧生扔下车,李鸢乖乖拉着林耀下了车。
“那我们进屋等着?”林耀指了指身后的那栋房子,四五层高,上面挂着一块灯牌,闪耀的霓虹灯组成了心悦酒吧四个字,边上还有同义英语。
这是公司在吉隆坡的暗堡,一般不是很大的地区公司都不会设立分公司,而是派驻执行专员在某个地方做上生意,或是酒店,或是网吧,各种各样形形色色,在公司内部这些生意所在地的建筑被称之为暗堡,执行专员的表面身份就是这些产业的老板。
“回去干嘛?”李鸢白了一眼林耀,手指了指大门处的另外一辆车。
“咱们能撂下老大哥自己待在温柔乡里?”
“师姐,温柔乡指的是和软妹子情情爱爱,不是指你今天点名要睡的天鹅绒被。”
“不管了,都一样,咱们能撂下冲锋陷阵的兄弟们,自己龟缩在这里享受美好时光?”李鸢换了措辞又问道。
林耀张了张嘴,颇有些难为情:“可是,我只是来实习的。”
黑色的桑塔纳轿车在夜晚的街道上疾行,车尾上的红色示廓灯散发着一道鬼魅的光,在暗色的世界里拉出一道道残影。
林耀一只手捂着脑袋一只手拉着右边窗户上的扶手,说好的是来实习的,怎么还搞起了强制工作?万恶的资本主义嘴脸!
他的脑袋晕乎乎的,为数不多的坐车次数里,这一次最让他胆战心惊,每每惊得他忘记了脑袋顶上还有李鸢敲出来的一个包。
李鸢开车和她的性子一样,狂野张扬,像个童话里正在逃婚的公主。
与此同时,袁碧生脚下的油门也没松开过。
“袁大哥,你说山本他那,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不过以他的水平,能要他小命的人还没出现呢!他是那种,懒到连死都无可奈何的人,简单说就是懒得要死却又懒得死。”
“挺好的,就是有点绕口。”陈林嗯嗯两声,对话结束,车上再次陷入沉默。
突然,袁碧生的电话响了。
“喂,哪位?哦,你好老板。”
袁碧生接起电话看了一眼陈林,示意是李昌恒的电话。
“袁碧生,你们的报告有个很严重的问题。”李昌恒在电话那头说道,“你们之前通过典狱长的信息设计出的方法的确有可行的地方,但你们却把星鬼想简单了,他们不是你们的猎物,我们之间,到底谁才是猎物尚未可知!”
“还有,万一典狱长错了呢?你们别忘了在总部里关着的那位,尊号为林的大将军王!他甚至可以化为一滩浓稠的石油到处溜达,你们那点想法他们要是早就知道了呢?”
“现在,立刻,马上!把所有正在进行的侦查活动停止,所有在吉隆坡的执行专员立刻回到暗堡待命!”
袁碧生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披头盖脸的说教了一顿。
“我们错了?哪出现了问题啊老板?”袁碧生有些懵的问道。
“问题就出在,你们自以为是的到处找精神病院揪星鬼,是,我承认你们是灭杀了十余个士卒级的星鬼,有突出的贡献,可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些星鬼,只是诱饵?!”
“不可能吧,如果是诱饵的话,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不知道,也许是你,也许是我,也许是某个人,也许只是想把马来西亚沦为星域!”
“阿斯加德之域?!”袁碧生嘴角抽了抽,忽然觉得整件事出现了巨大危机,“不好,老板,山本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