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0月15日。
滨江学院。
暮雪缩在寝室角落里,双腿弯曲,一只手轻抚着伤口,随着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心里明白,眼前的吕老师该是时候回去了。
“吕老师,非常感谢您今天做的一切。”
愣了会时间,这个年轻、温柔,刚从饶州师范大学毕业的女老师才相信自己并没有听错,这是距离斗殴事件后的第六个小时,暮雪主动说的第一句话。
对于暮雪这个孩子,在自己刚上班时,就曾接到两位前辈的“嘱咐”,好学且上进,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敏锐与洞察,自从今年3月份复学之后,接连拿到滨江大学数学竞赛一等奖、“华研杯”篮球比赛冠军,但鲜为人知的是,他患有抑郁,并且最近在服用安眠药。为减少事端,正因为这样,领导给出的对策是,尽量通过程序把这学生交回家长。只是这样的处理方式,始终无法下定决心,直到下午的陌生电话:
“喂,您好,请问是暮雪老师吗?”那头的声音有些清脆而又担心。
“嗯,我是。”因为伤势有些严重,吕老师此刻正带着暮雪去医院,脑子里思考着该如何处理这档子事,接到电话,显得有些意外。
“我是暮雪同学,他现在出事了。”
“我知道,现在正带他去医院的路上。”饶是如此,仍是没有凸现半丝慌张,寥寥几个字,似乎让她明白了自己的身份。简单拍了下伤口处的骨头情况,发现并没有骨折,还好,斗殴事件的损伤可以到此为止了,但那句“现在出事了”仍在脑海里徘徊,虽然自己刚来,但作为心理学专业毕业的高材生,还是马上判断出暮雪心里几近崩溃。
“没事,这都是作为老师应该做的。”
“时间不早了,老师早点回去吧。”经检查,受的伤都是些皮外伤,暮雪心智也早已恢复了七八分。
两个人这么你一言我一句,其他室友都察觉出气氛的怪异,吕老师有意打破,“嗯,等会我等薛涛回来交代几句就回去,身上其他伤口哪里还疼,要不要老师帮你用冰块擦擦?”
出于本能的反应,暮雪连忙摇摇头,心里希望早点离开,现在的自己,似乎只需要一个人静静,把白天的事再理一理,至于吕老师代表的校方,暮雪能够猜的到他们下一步的举动。
见状,吕老师不得不无奈地离开,但保险起见,吩咐其他几人不要让暮雪离开视线,又打电话让薛涛这几天暂时跟暮雪换下寝室,因为对方在电话结束前,还说了一句,“暮雪这几天有不好的想法”,这不好的想法,自己是懂的。
走后,暮雪内心深处已然是五味杂陈:下午五点,室友的言语冲撞,导致自己积累三个月的不满爆发,大打出手。据听到的消息,在后半阶段自己更是气急败坏服用大量安眠药,这样一闹,只怕是过去的往事要重新被翻起,大半年的辛苦白费,恶化的病情也有可能再次把自己拉入一个新的深渊。
但奇怪的是,关于服药一事,自己没有半点印象,依稀记得对方朝自己头上抡了几拳,牵动了旧有伤势,迷迷糊糊往自己放药的地方走去,后面发生了什么,全然想不起来。
目前自己要做的,是在情况已经变糟的情况下,让己方跟学校的谈判中多点主动权,不出意外,大哥慕尘已经收到邀请,决定自己是继续攻读课程,还是……再休一年。
十月的滨江,晚风已然露出峥嵘气象,吹得夜月惨白,枫林作响。蓦然把暮雪从沉思中拽出,拍了拍脑袋,仍是隐隐作痛,这还是去年现在这个时候的伤,那次家教完路过天桥,遇见两个地痞流氓欺负一个初中生,被自己出手赶跑,但争斗中头被旁边栏杆突出来的钉子刮到,事后,医生给出的诊断意见中说,“这是由外部撞击所导致的重度颅脑损伤病人遗留脑积水、脑脊液漏或颅内感染等并发症,需要长期治疗。”
一看时间,十点半了,按照以往的习惯,原宿舍此时正是人最少的时候,暮雪简单用水拍打了下脸,临走时特意看了四周,确定没人注意这才放心离开。吕老师的话自己听在耳中,但长达两年的一人休学生活,早已习惯把外界的好拒之门外,更何况近段时间陷入执念,有意在缩小朋友圈,这点,没人比自己更清楚,所以,过量服用安眠药那件事可能真的是自己病情加重做出的举动。
但还是多了个心眼,将自己手机打开录音,随后,朝602走去。
“喂?”一个中等身材模样的大三学长不耐烦地接起电话,另一边仍不忘自我继续打着手里的牌。
“事情办的怎么样?”传来一阵低沉的男音,仔细辨别,不难分析,刻意压低了嗓子。
听到这话,方谦识趣地跟其他几人比比手势,离开了房间,收起刚才玩世不恭的模样,来到走廊,“我办事,你放心。”拍了拍自己胸脯,好像打电话的人就在对面。
“如果砸了,你知道后果的。”说完这几个字,电话那头便已经挂了,不管是放心还是不放心,至少目的是达到了。方谦收起手机后,原地来回走了几圈,明天周末,距离校方上班还有三天,那小子已经是麻烦缠身了,不会剑走偏锋吧?
但很快,这个想法被否定了,整个过程自己没有半点马脚,没理由也没道理,如果真是失控,这么多人在,只怕他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想到这,方谦不由露出一丝阴沉的笑容,随手把兜里还剩半瓶的氧化亚氮往楼下死角扔去。
而这些,不曾想都被藏在洗衣房的暮雪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