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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胆识

女厨在麻缨塘长大,没去过盘龙城。娘亲在外婆家生下她,回城后再也没有回来。小时候,她恨娘亲扔下自己不管,让自己在麻缨塘背负着黑种的骂名。她哭着闹着要跟外婆要娘亲。外婆哄她说等你的辫子长齐腰了,娘亲就来看你了。

后来,她的辫子齐腰了。外婆才拿出一对黄玉佩告诉她,你娘亲离开麻缨塘那年,盘龙城被瘟神害死好多人,这是你娘亲留给你的嫁妆。她问瘟神是什么人?

外婆说瘟神不是人,是一种罕见病毒,你老子和家人都被毒死了。

邻居追女厨遭拒,怀恨在心,暗中放出风声,说女厨跟瘟神有仇,是扫把星转世,会给麻缨塘带来灾祸。外婆拿命担保,麻缨塘人才同意女厨住到十八岁。女厨十七岁那年,外婆上山打野菜喂年猪,下山时摔了一跤,把腰摔坏,不到半年就离开人世,年猪来不及喂大变成葬礼伙食。帮工嫌伙食差,都把脏活扔给她一个人干。

女厨守孝时,邻居色心不死,私下老想打她的主意。女厨想揭穿邻居的真面目,故意默许了邻居的求婚,要邻居为自己洗清扫把星的灾名。邻居不知是计,到处鼓吹女厨是盘龙城的仙种,眉心红胎记是仙鹤的化身,能给麻缨塘带来吉运。

麻缨塘人相信邻居的鬼话,是蛇山的仙鹤得天独厚,顶冠赤红如锯,有位麻缨塘人嫌弃种田辛苦,长年倒卖土货以半仙自居。由于半仙吃两头,混得风生水起,在麻缨塘修了一栋命名为仙居的鼓楼。立在鼓楼檐顶的红冠仙鹤,也就成为了麻缨塘人顶礼膜拜的仙子。

邻居拿出黑米红米混烧的头锅酒孝敬半仙,女厨美若天仙的绝世美名也被深度迷仙的麻缨塘人传开了。邻居想过仙瘾,在仙居鼓楼摆下百桌合拢宴,为女厨庆贺十八岁生日。

女厨觉得道出真相的时机成熟了,她在合拢宴上对半仙道出邻居追自己的歪心眼。邻居自觉颜面尽失,吊死在仙居鼓楼。半仙想保住仙居来之不易的仙名,见风使舵,从邻居家里翻出墨子写的《明鬼》,说邻居看鬼书,被色鬼迷住心窍,上吊是鬼惩罚的。

半仙迷恋女厨与众不同的胆识,也想追女厨。女厨讨厌半仙说鬼话,就离开麻缨塘了。

女厨最想去的地方是盘龙城。外婆说盘龙城招瘟神,她才断了去的念头。

女厨答应外婆留在本地撑门面。外婆年轻的时候在本地相过一次亲,后因对象夜里上山打猎被红狼吃掉,终生没再嫁人。女厨把外婆当成自己的靠山,外婆说过的每句话,她都一一牢记在心上。外婆走了,她心里的靠山也倒了。外婆说男人靠不住,女人就得吃苦头。

她一直不太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只记住了红狼的名字,知道这种动物个头不大,爱群斗,吃独食的虎豹都不敢轻易招惹红狼。邻居和半仙追她,都心怀鬼胎,她把他们都当成吃人的红狼。她对红狼有戒心,是外婆每次出门,腰间都会系上一块厚实的棕衣遮住屁股。外婆不肯告诉她其中的秘密,但她每次出门都会按照外婆的吩咐系好棕衣。小时候,她听外婆的话,多半是冲外婆煮的饭菜好吃。长大后,她是心疼外婆老了,想学好手艺孝敬外婆。遗憾的是,外婆走得太突然,她连尽孝的机会也没有。这种遗憾如同外婆煮给红狼吃的饭菜,从来不让她代劳。

她不明白,外婆为何要背着自己,独喂吃人的红狼。

直到外婆过世,她都没见过红狼。红狼在她心里的形象,好比传说中的鬼神,只闻其名,不见其形。邻居追她追到家里,她只听见外婆骂邻居是吃人的色狼。奇怪的是,就在那天夜里,她在梦里居然梦见邻居在追咬自己的时候竟然变成一条红狗。她还没想好要不要把梦中的红狗告诉外婆,外婆上山就出现了意外。对她而言,这个意外是致命的,不仅让她永远失去了视为靠山的外婆,同时也失去了她想要的答案。

她唯一值得炫耀的东西,就是自己把外婆的手艺学到家了。

她离开麻缨塘,在龙溪口的小黑屋当掉黄玉佩,拿外婆的户口在龙溪口码头开过半年的饭店。有食客在饭菜里吃出沙子,举报她开黑店,王府开出罚单要她实名办证。

她不想回麻缨塘种地,像外婆守着家门过一辈子,就搭盐船去了娘子河口。

她头回见到娘子河口的石伞长成蘑菇状,就觉得自己找到了生命中的食神。罗湖小巧玲珑的造型像一面远离尘世的镜子,让她的身心有了落脚的归宿感。在娘子河口打野菜谋生的那些日子,她能咬紧牙关坚持住,罗湖的纯净与石伞的风骨都是她的精神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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