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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快看快看,沈弋来了!”

“诶你别挤我,我也要看!在哪在哪?”

“是他吗是他吗,那个卫衣加外套的?”

“哇塞,这身材,这五官……”

秋天的黄叶打着旋儿从楼道外飘落,女生们闹闹嚷嚷地挤在三楼楼梯口,顺着栏杆偷偷打量着从二楼拐入高中部的沈弋。

意气风发的沈弋学长正17岁,耍酷地穿了件白色卫衣,卫衣外慵懒地披了件校服外套。

“凌湫你这眼光可以啊,大帅哥啊!”唐嘉蔚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更探下头去。

佟思诺也愣长着嘴,一手搭着唐嘉蔚的肩膀,眼神还恋恋不舍地停在沈弋身上,“快说快说,你是怎么认识大帅哥然后喜欢上他的?”

凌湫笑着说,上次在食堂,沈弋从她身前穿过队伍:“不好意思学妹,麻烦让我过一下,谢谢~”然后留下一抹惊艳时光的眼神。

“哇,缘分呐……”佟思诺一边鼓掌一边笑,想起康稔,他在N市的另一边,要过江,“惊艳时光的眼神”估计是见不到了。

“这人也太帅了,”唐嘉蔚用手指绕着麻花辫的发尾,“凌湫你一定要追到哈哈哈!”

凌湫笑着理了理衣服,拽了下唐嘉蔚的麻花辫,“我看你只是想饱自己的眼福…唐嘉蔚…”

唐嘉蔚哈哈哈笑着冲下楼:“下节体育课啦,走了走了~”

“你不要转移话题!是不是贪恋人家美色?”佟思诺和凌湫也说笑着一起往下走。

叽叽喳喳地,十四五岁的女生们幼稚地讨论着心上人,分享着情窦初开的怦然心动。

操场上银杏叶正黄,暖阳也正好。

——————————

“Our plane is descending now.”

唐嘉蔚随着颠簸的气流醒过来。

刚刚好像做了一场冗长的梦,那梦境缓缓地吟唱着关于14岁的叙事诗,引人入胜。

她笑了,想起初中和佟思诺、凌湫厮混在一起的日子,多美好啊,转眼四年就过去了。

她们在N城最好的中学S校读初高中。

S校初中升高中是可以内部直升的,但要重新分班,唐嘉蔚没能和她们分到同一个班。

佟思诺高三开学就拿到了offer,率先出了国,而随着毕业舞会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凌湫也离开S校。

“高四”这一年,唐嘉蔚独自度过。

也不见得是独自,毕竟还有SAT、托福、简历、申请、题海……以及篮球,和他。

唐嘉蔚恍惚地俯瞰这片听闻已久却从未踏足的土地——飞机即将在美利坚的土地上降落,窗外和离开N城时一样,是云层熨着淡蓝色的天。

这天空蓝得像青春校园漫画,让唐嘉蔚忆起,那年体育节的天空,也是这样的蓝色。

———————————

“他昨天跟我说,他脱单了。”凌湫坐在看台上,又看了一遍与沈弋的聊天记录,然后合上手机揣进口袋,“可昨天是我生日。”

一片安静。

佟思诺低下头去,借着阴影看向康稔的头像,小怪兽还在那里,可他们甚至连一句聊天记录都没有,也许N城另一边康稔也脱单了,而她却自始至终不得而知……多么可悲啊。

唐嘉蔚搂着凌湫的肩膀,抬头,放眼望向体育场中央的草坪,现在是高中男子足球赛,场上一片紧张沸腾,让这一朵小小的寂静格格不入。

沈弋,凌湫为之伤神的沈弋,正穿着土极了的紫红色守门员球衣,敏捷移动着脚步,在秋天难得的骄阳下凝视前方。他果真是帅,即便在死亡色彩的衬托下,依然显得潇洒和耀目,眉眼俊美又不失坚韧。

沈弋紧盯着对面的点球球员,唐嘉蔚也紧盯着他。出身体育世家,对体育竞技的敏感,让她自然而然地在这关键的罚球时刻紧张起来。

足球似战斗机从另一队队员脚尖起飞,却又立即坠毁在那个颜色鲜艳的胸怀里。唐嘉蔚不由地想站起来鼓掌,多么精彩的拦截啊!

另一边看台却率先响起一片欢呼和起哄声。欢呼是庆祝,起哄则是围绕着中央的一个女生。

唐嘉蔚似乎懂了,她紧张地看向凌湫。

佟思诺也呆呆地回头看着。

凌湫突然笑了,“哈哈哈,他女朋友挺可爱的,我之前也真是的,你说我喜欢他干什么……”

“那人脑子不好,跟我说他脱单了,让我祝福他,明明能看出来我喜欢他,真的是无语!”凌湫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我瘦了三斤诶!”

“哇为什么你失恋可以变瘦!”佟思诺接下话茬,笑嘻嘻地勾上凌湫的肩。

“鬼才失恋咧!我没喜欢过那家伙!”

“你前一秒才说自己喜欢他!”唐嘉蔚笑着对凌湫吼道。

“那现在不喜欢了!”凌湫也吼回去。

她们都笑起来。

那时候好像没有什么悲伤,也没有什么迷茫,一切都能迎刃而解——就像成绩高低不能拆散一段关系,就像目标相异不会让人万里分离。

———————————

飞机缓缓降落,随着与跑道相摩擦发出的一声巨响,到波士顿了。

唐嘉蔚站起身来,将头发重新扎成一个丸子,然后轻松取下头顶行李舱里大大小小的箱子。爸妈真的塞了好多东西啊。

舱门打开,她推着箱子,大步走出去。

这里是马萨诸塞州,过往的两年里,唐嘉蔚魂牵梦绕的地方和奋斗的唯一目标。

佟思诺在这里读书,沈弋也在。

从前还和他们在一起时,她从没想过,也不敢想象,自己有一天可以只身前往美国,可以用英语交流,可以在盛誉的伯克利读书生活。

那时,唐嘉蔚按照既定的路线,跟随父亲打着篮球比赛,每天训练,一心体校,逢考必砸,在自己也不知道想干什么的日子里混沌。

S校向来择优录取,她凭的却是体育特长和父亲的家庭背景。因此,风云交汇的年级里,她似乎从不必陷入争夺排名的内卷。

面对着比同学朋友差一大截的成绩,面对着无数老师家长的责骂,面对着自己在体育上优势的逐渐暗淡衰弱。唐嘉蔚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初三时,佟思诺问过她:“你有梦想吗?”

唐嘉蔚不知道自己的梦想是什么。

她的成绩过不去坎,她的体育走不通路,她唯一的兴趣——女团,也显得痴人说梦。

她后悔,到底为什么要进入S校啊……

而现在,站在机场楼中央,旁边的行人来去匆匆,人流如霓虹灯一般不断闪动着,一波一波不断交替,带着不同的肤色、种族、信仰,从唐嘉蔚身旁经过。

她早已明白进入S校的目的了。

—————————————

唐嘉蔚打开无线网,十几小时没有连接信号的手机,一下子来了几十条消息和电话。

佟思诺给她发了好多条微信,问她什么时候到,凌湫言简意赅地表示了祝贺与祝福,爸爸妈妈几小时前电话也打了不少……

她一边往前走,一边一一回文字消息过去。

“我到啦我到啦,等会儿找你玩哦!”

“凌湫你能不能多回两句啊啊啊!!”

“妈我等会儿到学校了再给你们打。”

…………

随后她停住脚步,带着笑意拨通了电话。

“喂,学长,我到了。”

……我做到了。

沈弋,我来找你了。

———————————

沈弋走过来的时候,唐嘉蔚正坐在行李箱边缘,盯着机场顶部发呆。这熙熙攘攘的人流、别样的景致、和即将来接她的沈弋,都极不真实。

“嗨,好久不见。”

他还是那样拽气中不乏潇洒,顶着一头飞扬的头发,套着一件纯色卫衣。

只不过比初次从楼梯口窥见时多了分成熟,不再拿必修课本当扇子使了,沈弋抓着手机的手向唐嘉蔚挥了挥。

唐嘉蔚练习过无数次,与他见面时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该露出怎样的表情。

最终,却只是回招了招手,傻傻地笑开。

沈弋就站在那里,也温和地笑着,却好像带着万丈光芒,周遭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霓虹灯闪烁,都变得模糊,只剩下世界中心一个他。

“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走吧。”

沈弋很自然地接过唐嘉蔚手中的大包小包,唐嘉蔚跟在他身后挪动步伐,笑得花枝震颤,觉得周围的路人甲都在艳羡着他们,觉得自己好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马上带你去参观一下校园吧?”沈弋放慢脚步,侧过头笑着说,“终于考上了梦想的学校,要庆祝一下的!”

“就只有参观校园吗……?”唐嘉蔚小声念叨着,“亏得这美国还是为你来的。”

“当然不,还有晚饭啊,我得好好招待你,”沈弋听到她的自言自语,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这么久的努力和改变,最终她还只是追赶着自己吗?那当时拒绝、开导,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本来准备好了一切的。

怎么她还没有准备好。

玫瑰又要枯萎,烛光又要熄灭,那些兜兜转转来来回回好说歹说的话又要重新来过。

————————————

“他来接我了啊啊啊啊啊!”

“还是很帅啊!真的真的他出现的时候有种偶像剧即视感!”

“然后他现在在请我吃饭~”

“去的一个咖啡馆吧,然后点了好多。”

“你说他会不会跟我表白啊~”

沈弋去结账,唐嘉蔚对着手机那头的佟思诺疯狂输出,其实是三个人的群,只可惜凌湫上线的次数只手可数,就演化成了佟思诺和唐嘉蔚的私聊。

“……一条比一条不现实……”佟思诺的回复很快跳出来。

“你能直接跳跃到表白我也是佩服……”

“嗯,不过蹭饭这一点我支持。”

佟思诺一通玩笑后发来了几张图。

是机场航站楼里沈弋和唐嘉蔚的背影。

她在后面跟着他,露出的一点点侧脸洋溢着笑意,他在前面低着头抿嘴,也笑着。

“!!!!!”

“你怎么会有这些照片?”

唐嘉蔚飞快地下载保存,表情狰狞。

“因为…我特么也来接你了啊!!!”佟思诺暴怒,“你看不见吗?!!!!!!”

“看你们都那么开心,我就没有打扰了,但是我真的跟了你们一路到学校……”

难怪唐嘉蔚总觉得机场里有人在看着自己。

“唐嘉蔚,走吧!”沈弋走过来。

“嗯,走吧。”

唐嘉蔚望着异国的大街小巷,也是一片灯火通明,奔波了一天慢下脚步的她,与这片喧嚣和热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是沈弋走在她身边。

笑着与她分享大学生活,笑着与她讲故事,嘱咐着该怎么倒时差……

幸好,还是原来那个沈弋,没有变得更“洋气”,没有变得纨绔,或是精明和自我。

就像第一次看见的他一样,绅士、礼貌、文质彬彬,又带着少年的飞扬不羁。

她伸出手,缓缓靠近沈弋,身后的影子里他们十指相扣,胜似情侣。

其实唐嘉蔚考到B校不尽然是为了沈弋,也是为了自己的梦想,为了自己的青春无悔,为了有一天能走在梦中闪现无数次的繁华街道上,与他同行,像现在这样。

谢谢你,沈弋。

谢谢你对我好,谢谢你让我走出那么多年的迷雾,在16岁的秋天找到自己的方向,

谢谢你还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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