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怎么这么疼!”
刘启睁开眼睛,摸着剧痛的右臂,传过来的手感很粗糙,仔细看了一眼,发现手臂上缠着白布,鲜红的圆圈很是惹眼。
“受伤了吗?也是,被洪水卷走,捡条命就算烧高香了!”
刘启缓缓记起自己爬山途中遭遇了洪水,被一冲而下,然后失去了意识,看来自己这是被救了。
就在他刚刚松口气之时,一个声音响起:“师傅,小七醒了。”
刘启循着声音望去,就见一个衣衫褴褛的黑瘦的青年惊喜的看着自己,很快又有几人聚了过来。
“这就是救我的人吗,好像哪里不对啊!”
的确不对劲,眼前的人都穿着旧时代马褂一样的一副,更令他吃惊的是这些人脑袋上留着齐腰的辫子,额头却很光亮,这个特征也极为明显。
“我擦,这是什么情况?”
刘启双眼睁圆,下意识的抬手在脑袋上搜寻了一下,彻底懵了,因为他脑后多出了一条长长的东西。顾不得疼痛,赶紧打量周围的环境,这是一片密林,空地上稀稀疏疏的搭建着一些简易帐篷,自己就在其中一出,身下是一张破烂的草席。
“不会在做梦吧!”
这时,一群人簇拥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走进帐篷,这个青年身材颀长挺拔,面色微黄,长相有些温文儒雅,像个书生,不过双眼精光闪烁,气质不凡。
“小七,你可算醒了。”
刘启迷惑的看着此人,“请问你是哪位?”
青年眉头一皱,惊异道:“小七,你没事吧,我是你师傅。”
“师傅,哪个师傅?”
“坏了,七少他可能烧坏了脑子,什么也不记得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瘦弱中年人赶紧走上前,伸手抚着刘启的额头低声说道。
刘启还要说什么,但看着眼前的这些发觉有些面熟,脑海里浮现了很多画面,走马观灯一般转来转去,最终越来越胀,随即一阵剧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小七……”
周围人大吃一惊,赶紧上前查看。
“郎中,小七他这是怎么了?”为首的青年问道。
“刘营头他发了三天的烧,恐怕脑子出了问题。”
周围人恍然,都是同情的看着刘启,有人甚至开始抹泪。
“小七他是为了我们断后吃了枪子,老天不开眼啊……”
儒雅青年轻叹一声,“好了,不要聚在这里,说不定小七醒来就好了。”
周围人长吁短叹,纷纷走了出去,儒雅青年接着说道:“郎中,劳你照顾小七,一定要将他治好。”
中年人抚着颔下的山羊胡须,砸吧两下嘴,“旗主,老朽只能尽量而为,毕竟手头个把药材没有,只能临时采一些,药力不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儒雅青年点点头,“我知道但现在咱们处境艰难,朝不保夕,尽人事,凭天命。”
中年郎中看了躺在草席上的刘启一眼,“旗主放心,这孩子福大命大,多少难关都闯过来,一定会恢复的。”
儒雅青年抬头轻叹:“但愿如此!”
刘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中留着长长的辫子,随着几人走街串巷,习武卖艺,走遍大江南北,没过多久画面一转,处身千军万马之中,四处拼杀,直至满身是血,最后,一排黑洞洞的长枪对准了自己。
“啊……”
刘启豁然惊醒,看着依旧破烂的帐篷和周围的环境。
“我是谁,我在哪里?”
“营头,你醒了!”
一个人影闪到眼前,惊喜异常。
刘启看着眼前的人影,那惹眼的辫子依然没有消失,伸手虚抓一阵,喃喃道,“完了,怎么这就穿越了呢,这也太扯吧!”
“营头,你没事吧,要不要叫郎中过来?”
刘启坐起身,摇摇头道:“二狗,不用麻烦他们了,先给我倒些水来。”
此刻他已经明白自己的确成了穿越众,昏迷时做的并不是梦,而是这具身体的记忆,这具身体的主人和自己一样名叫刘启,还有个小七的小名。今年刚满十六岁,年幼时父母双亡,四处流浪,所幸遇到了自己师傅的收留,一边习武,一边卖艺勉强糊口。不过这时处于清末战争年代,饥荒、兵乱、灾民到处都是,想糊口也不是那么容易。最终在自己师傅带领下加入了抗争大军,四处征战。前几天为了掩护大部队突围与清军死战,被火枪打中,虽然不是要害,但这个时代没有特效的药物,伤口发炎导致发烧,如果不是自己穿了过来,恐怕这具身体已经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营头,水来了!”
二狗快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竹筒。
刘启接过竹筒,咕咚咚一口而尽,这水绝对是正宗的泉水,入口清冽爽口,让人回味。
喝完泉水,刘启精神一振,身体机能开始恢复,肚子里传来咕噜之声。旁边的二狗咧嘴一笑。
“营头,外面有吃的,我去给你弄来。”
二狗是刘启的亲卫,姓王,名字就叫二狗,年龄十八,可别小看刘启还未成年的身份,要知道他自十岁起就加入反清序列,如今的职位是启字营营头,手下最高时有一千多人,也是个不小的头目了。
二狗再次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大海碗,里面是已经凉了的肉汤,还有一个肥厚的兔腿。刘启早就饿的不行,顾不得清淡土腥的味道,大口吃喝。
吃完兔肉汤,体力渐渐恢复,轻轻舒展一下身体,战起身,来到帐篷外。
外面是简易营地,义军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一个个面黑肌瘦,衣衫褴褛,足穿草鞋,有的甚至赤脚,活脱脱的难民打扮。不过这些人眼神非常犀利,兵刃不离手,不难看出都是从死人堆场里走出来的战士。
见到刘启,有不少人都起身行礼,刘启点头示意,来到一处颇大的帐篷前。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帐篷里席地坐着四人,为首一人正是儒雅青年,一人是郎中,一人身材魁梧的壮汉,一人脸上有疤的青年,见到刘启,都惊喜莫名。
“小七,你怎么起来了?”魁梧青年说道。
刘启从记忆里搜寻到此人的名字,名叫杜青山,二十五岁,也是他的大师兄,脸上有疤的青年叫王封,是他的五师兄,最上首的儒雅青年,是他的师傅,名叫宋景诗。
宋景诗,清末农民义军领袖之一,这个名字前世都有记录,刘启是从影视剧里了解此人的,甚至还搜过其生平。知道此人虽然年青,却是一方风云人物,自由习武,闯荡江湖,好打抱不平,曾做过武师,授徒数千人。后加入白莲教,与捻军一起反抗清廷,转战大江南北。麾下以黑旗为标志,被称作黑旗军,巅峰时期麾下万余人,攻略十余城。最著名的战役是与捻军一起围杀亲王僧格林沁。可惜太平天国此时覆灭,清廷腾出兵力加大围剿各地义军,终是不敌,只能四处逃亡。
“师傅,大师兄,老疤,郎中!”刘启对着四人一一打着招呼。
宋景诗微微颔首,“小七,你的头没事吧?”
刘启回道:“没事,不过有些事情想不起来了。”
他不敢将话说满,毕竟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刘启了。
郎中在旁边笑道:“七少这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脑伤最麻烦,相信不久就会痊愈。”
宋景诗看着刘启,欣慰道:“既然如此就坐下吧,咱们一起商量去处问题。”
刘启坐在杜青山旁边,自己初来乍到,很多事情都没搞明白,低头听着几人议论。
“旗主,我们现在位于黄州府豹子山一带,想要去山东,路途遥远,而且身后还有刘六麻子的一万清兵,一旦被咬上,想要脱身就难了。”杜青山说道。
刘启结合这具身体的记忆知道事情大概,宋景诗隶属于白莲教义军,不过白莲教实力不强,主力早就被清兵剿灭,只剩下宋景诗的黑旗军,为了不被覆灭一直与捻军结盟,他们自从在山东击败僧格林沁后转战山西,与西捻军以及当地的回民义军在一起,无奈实力不济被清军击败。不得不转战湖北,又被刘铭传击败,只能遁入山中休整。目前黑旗军只剩下两千残部,根本无力抵挡清军的围剿,所以宋景诗准备再次东进山东,与张宗禹的东捻会合,不过此事在义军中有反对声音,让他举棋不定。
杜青山话音刚落,王封说道:“大师兄,你也知道咱们身后还缀着六麻子,湖北咱们人生地不熟,根本发展不起来,山东就不一样了,那里是咱们和捻军起事之地,地面上河流山川做梦都能数出来,最不济也能退入山里。”
“杜营头说的太轻巧了,此去山东可不是龙游大海,而是刀山火海,以前咱们有万把弟兄还能闯一闯,现在咱们这些小鱼小虾,恐怕过黄河都难。”郎中摇头晃脑说道。
“我呸,谁是小鱼小虾,我看你找揍。”
自己以及义军形容成小鱼小虾,王封愤怒异常,就要动手。
“老五,不可无理!”宋景诗出声喝道。
王封怒哼一声,不敢违背自己的师傅,重新坐下,只是双目瞪着郎中。
宋景诗见手下分成两派,颇为头疼,扫了刘启一眼,“小七,你心思灵活,说说看有什么想法。”
刘启来自后世,当然知道事件的结局,虽然清军腐败无能,对外直接跪服,但内战还是很有一套的。捻军,白莲教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义军都先后被剿灭。暗想自己来到这个令中华民族沉沦的时代,虽然不敢说能扭转乾坤,怎么也要努力一把,至少不能让西方世界任意蹂躏。可是自己的出路在哪里,通过身体的记忆得到的讯息是太平天国已经被灭,捻军成了清廷的眼中钉肉中刺,想要浑水摸鱼根本不可能,以现在黑旗军的状态在清廷治下打出一片天地更加不可能。
“出路,出路在哪里?”
就在刘启苦思之时忽然看到帐篷外面竖起的一杆黑色三角旗。
“黑旗军,黑旗军,在这时不是还有另一个刘永福的黑旗军吗,不知知道他现在是在国内还是越南?”
想到这里,刘启灵光一现,一个计划瞬间成型。
“师傅,请恕徒弟妄言,眼下太平天国覆灭,捻军精锐尽失,咱们白莲也只剩下残兵败将,山东此刻有清廷李鸿章的淮军,左宗棠的楚军,还有清廷其他兵马,这些加起来足有十万人,皆是与太平天国大军戮战的劲旅,捻军孤立无援,困守山东,咱们去了恐怕也是无济于事,所以我认为咱们还是保存实力为要。”
杜青山拍了一下大腿,“还是小七分析的有道理,一个淮军部将刘铭传已经让咱们东奔西走,山东可是有两部主力,咱可不能犯傻。”
此话一出,宋景诗立刻瞪了他一眼。杜青山顿时醒悟,自家的师傅有意去山东,赶紧给自己一个嘴巴。
“瞧我这臭嘴,师傅我可不是说您……”
众人一听顿时莞尔,他不说还好,这一开口不就是说宋景诗犯傻嘛。
宋景诗脸色一黑,他知道自己大徒弟为人憨厚,没有发作,看着刘启,问道:“如果不去山东,要去哪里?”
刘启想了一阵,搜寻前世所知道的一些讯息。
“去广西!”
“为什么是广西,那里穷乡僻壤,根本没得发展。”王封不解道。
不光王封不解,宋景诗等人也是一脸疑惑,倒是郎中若有所思。
刘启答道:“那里的确贫穷,正是如此才适合发展,清兵也不是很多,另外,听说那里有一支天地会义军,可以相互照应。还有,万一不敌可以退入越南,越南国兵战斗力低下,可以谋夺一地,徐徐发展。
众人听完,若有所思,王封想了一阵摇头道:“小七,你这个主意不靠谱啊,与天地会兄弟会合我理解,但遁入越南就离谱了,那里毕竟是外人的地盘,怎么可能立足。”
刘启心说刘永福的黑旗军可以在越南混的风生水起,甚至可以与法国军队抗衡,自己正是知道这点才动了心思。
“师傅,大师兄,五师兄,咱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可有什么感想?”
“啥感想,兵多,训练,不怕死,钱粮,当年太平军就是如此。”杜青山不假思索回道。
“大师兄说的没错,不过我认为人多最重要。”王封也说道。
“钱粮。”这是郎中的回答。
宋景诗思索道:“郎中说的有理,有了钱粮才能招更多的人。”
刘启暗叹一声,这就是当下农民军的作战理念,眼光受限啊。
“都对,也不对,钱粮兵员只是其一,我认为当下最重要的是兵器,或者说是火器。”
“废话,谁不知道洋人的火器厉害,咱们可没少吃亏,可是去哪弄?”王封不以为然道。
宋景诗好像听明白了,“小七,你的真正目的去越南能和洋人接触?”
刘启暗赞一声,不愧是这个时代的一方豪雄,一点就透。
“没错,清廷这里咱们已经无力可为,去越南只要占据一个出海的地方,事情就好办了。”
“买火器吗?”宋景诗终于明白刘启的计划,陷入思考,良久说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容我好好想想,今天就到这里,散了吧。”
众人散去,只留下宋景诗一人思考。
刘启来到外面,看着天空深吸一口气,看着迎风招展的破败黑旗,自己能否让他焕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