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香兰释疑(一)
房间的门楣上又亮起红灯笼,不过是两盏。天下春的规矩,点两盏红灯表示客人包宿,瑞杰当然不知道其中的玄妙,撩起棉袍进了房间。
香兰袅娜着倒了桌上的残茶,重新沏了一壶龙井茶,洗净了小瓷碗斟满了放在瑞杰旁边。朱红的旗袍内裹着丰满的身子,纵是烟火不进的瑞杰看一眼也揪紧了心。
“三公子,好一段时间没见你面了呢!这段时间可是不在奉天?”香兰的东北话有些生硬,夹杂着江南女子的软语之音,款步绕到瑞杰的身后,看着厚实的肩膀脸色羞红着问道。
瑞杰与香兰没有什么交情,若不是二哥临难前曾经与之会面,瑞杰是不可能在这种地方认识她的。不过这女人有些神秘,不能当纯粹的风尘女子对待,只一身的轻功和凌厉的暗器便让人刮目相看,又隐身于风月场,更增添了不少神秘感。
瑞杰摇了摇头:“我是今天才到的奉天!”
“咯咯!三公子,年前你回到奉天为什么没找我?”香兰吐了一口芳香笑问道。
瑞杰低头凝思了片刻,年前回奉天的事儿只有楚汉父女和柳川兄弟知道,这女人似乎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
“香兰姑娘,年前我急着回尚阳为父母守孝,在奉天停留不过四五天而已!”
“四五天?咯咯!四五天时间便把整个奉天搅得鸡犬不宁,公子的功夫实在了得!”香兰生涩的东北话听起来别有风味,尤其是说“公子的功夫”几个字,软语轻轻,令人销魂。
瑞杰依旧面无表情,端起茶杯啜饮了一口,道:“姑娘的话我听不明白!”
“咯咯!”香兰笑得香肩乱颤,白皙的面庞和脖颈粉红了小片,眼角闪过一丝妖媚之色:“怡静园的大火、利华德纱厂的械斗、皇姑屯货站朱雀堂被砸,年前发生在奉天的几件大事少不得公子吧?”
瑞杰的心一颤,年前几天自己在奉天所作所为都装在她的心里!她是谁?为什么对这些如此清楚?难不成她是个妖狐媚子?瑞杰抬眼看了一下香兰,发现她正眉目传情般地注视自己。
“香兰姑娘,这次来找你有两件事……”
“咯咯!三公子何以如此焦急?方才你还是戌时在昭陵黑松林见面,现在酉时不到,这段时间咱们只聊年前的事情,要紧的事留在黑松林谈,你看如何?”
这女人满心的机巧,媚眼一动便生出无限春情!瑞杰脸上冷若冰霜:“年前的事情我都忘记了,守孝一个月,对奉天生疏得很!”
两人正说着,忽地听到窗外一阵大乱,汽车鸣笛的杂音,汉子慌乱的脚步声音飘进屋内,瑞杰心下一紧,瞟了一眼窗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香兰莲步轻移,款款走近窗子先看橘黄色纱帘向外张望了一番。
“咯咯!青龙堂的怎么会在红馆外面?”香兰转身看着瑞杰,眼前这个冰冷的年青人看起来有些邋遢,肮脏的棉袍已经看不出颜色了,黑红的脸庞冰冷如霜,倒是神色沉稳得很,没有以前那种虚浮之色。
瑞杰没有说话,而是端起茶杯喝茶。香兰又袅娜回来,饶有兴致地盯着瑞杰:“三公子,莫非你一到奉天便又招惹了青龙堂?咯咯!真是怪哉呢!”
“姑娘,年前之事你说完没有?”
“还没呢!”香兰忽然走近了瑞杰,双手快速地按在瑞杰的肩膀上,纵是瑞杰感觉灵敏,却没有躲开,只觉得柔软的手在肩膀上一按,一种莫名的温暖瞬间袭遍全身。
瑞杰皱了一下眉头,站起身来:“姑娘,请你自重!”
香兰的俏脸藤地红了一片,但随即便娇笑道:“果真是与那些酒色狂徒有些不同呢,他们喜欢我按摩!”说罢便挥舞香帕,一股雅香飘散开:“三公子,这里是天下春,我已经很自重了,否则——”香兰右手兰花指在脖颈上抚摸了一下,领口的扣襻便解开了三枚,露出半片黑色的抹胸来。
“年前的事一定要理清了,才好说年后的事,否则你我会误会很深!”
“姑娘,何来的误会?你方才所说的各件事情我都有所参与,但绝不是主谋,更何况都是已经过去了的,提它还有什么意思?!”瑞杰冷然道。
“咯咯!三公子果然是不欺暗室的真君子,有些事情还是商榷一番才好下定论,比如小女子香兰,为何会知道这么多?难道你没有怀疑过我?”
瑞杰踱到窗前,透过纱帘向外面望去,只见天下春红馆对面的街边出现不少青龙堂的打手,红馆前面的停车场也游走了几名,很显然,红馆已经成了重点监视对象。
“我去换一身衣裳再和公子说话!”香兰说完便袅娜着走进了内屋。
客厅与内屋寝室只隔着一扇月亮门的镂空雕花屏风,里面的一切都能看清楚。瑞杰当然没有兴致欣赏美人更衣,而是低头思忖着。香兰明显是话中有话,年前发生的几件大事的确应该好好理顺一下。
利华德纱厂械斗,朱雀堂总管康文生被打残,楚汉家被辞的司机老刘也被自己修理残废了,两闯朱雀堂,力战黑泽源等等,都是在楚汉父女南下旅大避难后所发生的事。这些事情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十几分钟时间后,香兰从内室飘了出来,换了一身白色的小睡袍,黑色的抹胸低垂。瑞杰扫了一眼香兰,忽地想起楚天舒,心下不禁苦楚不已。
香兰小坐在软椅上,优雅地捏起小茶杯沾唇饮了一小口,白皙的俏脸扬起盯着瑞杰笑道:“年前的事儿理顺明白没有?”
“有两件事是我直接参与的。”瑞杰微眯着眼睛正色道:“一件事是与朱雀堂谈判利华德纱厂,未果,打伤了康文生;另一件是夜闯朱雀堂!”
“嗯,你的记性不错!两天三场大火,烧得奉天乌烟瘴气,我晓得只有宋三公子才能做出这种事来!”
“难道奉天江湖中人再没有敢做的?”瑞杰冷笑着抚摸着右手中指上的紫金元春戒。
“咯咯!奉天江湖中人?三公子可真会说笑!倘若奉天有真正的江湖中人,怎能由着金钱帮的贼兴风作浪?”
瑞杰疑惑地看了一眼香兰,白皙的粉脸看不出有任何风尘之色,丰满的身子让人想起女性的完美。这个小尤物若不是在风月场,凭借身上的功夫绝对是一流的姑娘!
“难道鹤鸣先生不是真正的江湖中人?难道你不是真正的江湖中人?”瑞杰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香兰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瑞杰的脸,有些肆无忌惮!
“鹤鸣先生是武林中人,漂泊不定,游走在京畿重镇和山野村间,对奉天的乱事可不曾上心!至于我,不过是戏弄红尘的人,在天下春红馆,那些有钱的大爷叫我红姑娘,老鸨叫我小香兰,我却自以为只是个窑姐,算不得是江湖中人!”
香兰媚眼眨了眨,说起这些没有半点羞涩,倒是透出一种果决之意。身在勾栏能够清醒如斯者,也算是世间奇女子。瑞杰摇了摇头道:“香兰姑娘,你要我理顺年前所发生的事情倒底是何用意?”
香兰摆弄着手帕嗤笑一声:“三公子,有人摆了个局儿要你钻,难道你没有感觉到?我且问你,楚汉父女为何弃奉天而远走旅大?”
“朱雀堂欺人太甚,他们想抢占利华德纱厂,避祸而已!”
“那你为什么要两闯皇姑屯货站的朱雀堂?”
这是两码事!打残朱雀堂总管康文生,是为谈判增加些筹码而已,而夜闯朱雀堂却是为了找紫金钗戒。
“咯咯!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利华德纱厂之事不过是个由头,他们意在逼你现身而已!长脸的是你果然现身了,而且重创了朱雀堂。”香兰脸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根本看不出是个青楼姑娘,倒像是行走江湖的老手。
“你说什么?!”瑞杰惊讶地看着香兰,这番话大大出乎意料。朱雀堂收购利华德纱厂之事乃是自己从闾山会奉天遇到的,说明朱雀堂事先已经有了计划才是。
“三公子,两个月前你在奉天开罪了金钱帮,到哪里避祸我且不知,但金钱帮最终还是没有找到你,而且此间青龙堂去闾山盗墓受到重创,死伤数十人,我已经猜到你一定在闾山无疑!”
瑞杰咽了口吐沫:“这能说明什么?”
“名不见经传的宋三公子已经得到金钱帮高层的眷顾,势必要至你于死地!”
“他们可以杀我!”
“咯咯!杀人不是目的,目的是金钱帮高层要得到你!”
瑞杰霍地站起身来,抚了下肮脏不堪的棉袍:“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金钱帮得到了宋家宝贝不假,但却被高层骂得狗血喷头!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咯咯!他们抢错了东西而已!”
抢错了东西?瑞杰盯着香兰:“什么意思?”
“还记得宋二哥留下的材料不?一柄古剑,一只朱漆盒子!”
瑞杰恍然大悟!香兰说得没错,十二枚紫金钗戒故然是举世难觅的宝贝,但钗戒宝函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不死神木打造的宝函是上古神器的剑匣,日本人并没有画出匣中的紫金钗戒,而且两件儿物什是一并出现的,很明显,日本人在寻找宝函。
“他们要你不过是要那个装紫金戒指的盒子而已!”香兰浅笑着站起身:“而你连续失踪了一个月,金钱帮想尽办法找你,所以才出现朱雀堂强购利华德纱厂一事,怎奈楚老板是重情重义之人,没有跟他们做这笔交易!”
瑞杰微眯着眼睛思索了片刻,香兰所言有些道理,但既然楚汉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为何偏偏把自己留在奉天与朱雀堂周旋?自己岂不是自投罗网?
“咯咯!我又猜出你心里的疑问了!”香兰娇笑道:“楚老板是心机深深之人,他知道你的脾性,劝你是劝不住的,只好铤而走险让你知难而退,熟料你非但没有知难而退,反而将朱雀堂搅得天翻地覆!”
瑞杰心思也算甚密,却没有料到这一层!
“第二件事该做何解释?”瑞杰冷然盯着香兰的美目问道。
“咯咯!”香兰忽然走近了瑞杰娇笑道:“三公子,你与先前改变了不少!但不知为何这般冷?难道我开罪你了?”
瑞杰没有闲心听她啰嗦,只想知道年前的事情还有什么阴谋诡计,便仍面无表情地说道:“姑娘没有得罪我!”
香兰看着冷若冰霜的瑞杰,脸色忽然一暗,叹息一声,落寞地回到座位上:“还有一件事,连环暗赏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