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再回尚阳(二)
丁克俭从怀中掏出钥匙打开宋家大门,院中的景象尽收眼底。寂寥的院子残雪斑斑,正房青砖黑瓦依旧,窗子残破得不成样子,房门紧闭。瑞杰盯着正房顶上残破的黑洞,心里无限凄楚。
“小杰子,正房按照你的意思我没有收拾,偏房已经收拾好了,就等你回来住的。”丁克俭脸色阴沉地说着,引着三人进了偏房。
屋内收拾得干净利落,小厅内的摆设一如往常,只是冷清得很。小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瑞杰扫视一眼房间,心下平复了许多:“二位,咱们到家了!”
林柏宇微眯着眼睛点点头没有说话,丁克俭慌忙将二位让到炕上:“小杰子,我去制备些年货,还有三天就过年了!”
“嗯!”瑞杰应了一声看向小弥:“你跟克俭去,顺便买些烧纸和烈酒。”瑞杰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小弥,银票是楚汉临走时给瑞杰应急的。
两人在屋中呆了片刻便去街上制备应用之物,瑞杰和林柏宇走出门外站在院中,正看见邻家的老婆子路过,瑞杰苦笑着点点头。
“哎呦!小杰子回来了!”邻家老婆子迟疑着走进院子惊讶地问道。
“大婶!”瑞杰脸色凄楚地应了一声便转身向正房走去。邻家老婆子唏嘘着裹足站在院子里:“小杰子,要不我叫老头子给你们烧烧炕?”
瑞杰点点头:“劳烦大叔过来!”
老婆子慌忙出了院子,不一会一个脊背佝偻的老头便进了院子,正看见瑞杰站在正房门前发呆,沉默地叹息一声,兀自进了偏房。
林柏宇看着这一切心下惊疑,宋家没有想象中那般殷实,境况却令人疑惑:没有任何家人!
“瑞戒兄,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瑞杰沉默了片刻回头看了一眼林柏宇:“林兄,这就是宋家惨案的现场!元旦夜里家中遭劫,父兄四口惨遭杀害……我这次回来就是让他们安息的!”
林柏宇脸色一变,皱紧了眉头盯着瑞杰,脸憋得通红:“案子侦破了吗?”
“没有!”瑞杰冷漠地转过身:“不是一般的入室盗窃,而是强盗阴谋所为!”
林柏宇看着棱角分明的瑞杰忽然拱手道:“兄弟,我不知道你身负血海深仇,我已记下,如我之仇,此生必报!但不知寻到真凶没有?”
瑞杰心下一暖,有此一话便足以!
“真凶昨日才有了些许线索,冷泽瑞秀说是金钱帮青龙堂的神鬼双煞所为。”瑞杰沉稳地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钻进鼻子,惨案的一幕宛如又在眼前,鼻子一酸,眼中的泪几乎又落下来。
屋中与惨案当时的境况一样,没有太大的变化,地上的残雪斑驳,冻了厚厚一层冰,房顶上的洞依稀可见。林柏宇站在瑞杰的身后仔细看了一眼房顶上的洞,不仅皱起了眉头。
“此种作案手法极为怪异,不过我倒是有种猜测,不知当说不当说。”林柏宇小心地看了一眼瑞杰问道。
“请说!”
“这是一种盗墓的手段!”林柏宇用手点指房顶的窟窿:“此洞四周齐整,没有毛茬,是用铲形的锐器打出来的,应是盗墓贼所为!”
青龙堂是专业的盗墓贼,这更印证了冷泽瑞秀的话,神鬼双煞就是真凶!瑞杰盯着房顶的窟窿点点头。
“从此洞的大小来看,凶手应是瘦削的汉子或者是女人!”
“何以见得?”瑞杰心下倒吸冷气盯着林柏宇问道。
“兄弟,洞口不足一尺,凶手既然能钻进来有两种可能:一是此人身怀缩骨功,二是此人是女子!若刨除女子作案嫌疑,那便只一点可疑,此人的功夫很厉害!”
瑞杰点点头,林柏宇分析得很有道理,不过心念一动,忽地想起天下春的香兰来!在昭陵会香兰的时候,半夜也是有人在破烂屋顶打了个盗洞,不过那次没有抓住贼人。
“不能排除是女贼所为!”瑞杰咬牙说道:“宋家惨案至今已经近四十天,我遍寻奉天,找到了一些真凶的线索,但没能将凶手抓获。”
林柏宇沉默了一下:“你方才说是阴谋杀害,但不知是什么阴谋?”
“你可曾听过奉天道上盛传的紫金钗戒的事?”瑞杰脸色冷然地望着林柏宇问道。
“紫金钗戒?”林柏宇狐疑地看着瑞杰:“白虎堂重金暗赏求购的紫金钗戒?”
瑞杰点点头:“那是宋家的宝物,凶手就是为了紫金钗戒才起了杀机!”瑞杰说完转身出了屋子,正看见丁克俭和小弥买回大堆的年货回来。
偏房升起一缕炊烟,邻家的老伯已经升起了火,小弥挽起袖子帮着做饭,宋家院子才有了一点人气。丁克俭点燃一支烟道:“小杰子,干爹下葬的事情张真人已经安排好了,我雇了十几个吹鼓手,后天下葬。”
瑞杰四村了一番苦笑道:“克俭,吹鼓手就免了吧!我不想惊扰他们。”
丁克俭深吸一口烟道:“也好!就按照你的意思半。还有件事我向你知会一声,惨案第七天,铁岭警察署来人勘验现场,到现在还没有什么消息。”
这是在瑞杰预料之中的事。金钱帮派来的是江湖大盗,身怀绝技,作案手段诡秘,没有留下足够的线索。现在的社会人心浮动,东北易帜不久,许多案子积压在一起,这件惨案不过是其中一件罢了。
邻家老伯在火炕上摆好了桌子,小弥端上酒菜,自己则盛了一碗米饭和素菜在地下慢用。瑞杰三人则上炕用饭,邻家老伯坐在椅子里抽烟。
“老伯,一起吃饭!”瑞杰心存感激地喊道。
老伯摆了摆手:“能看见你回来……知足了,宋老爷子是好人那!”
三人沉默,瑞杰苦笑一声:“来,老伯,喝口酒暖暖心!”
老伯站起身一口喝光杯中酒,脸色顿时泛红,咳嗽了一声:“小杰子,有事知会一声!”说完便佝偻着出了屋子。
瑞杰端起酒杯扫视一眼丁克俭和林柏宇:“二位兄弟,我身无长处,在家多亏克俭照应,父兄之事才安排妥当。林兄乃是偶遇,也算缘分使然,来干一杯!”
“小杰子,此仇未报,我心里有愧!”丁克俭憋红了脸窘迫道。
瑞杰摆了摆手苦笑道:“克俭,你已经尽力了,凶手并非如你所想想的小蟊贼,而是江洋大盗。一个多月来我在奉天寻找仇家,倒是有了一些线索!”
“找到凶手了?”丁克俭瞪着猩红的眼珠子问道:“是江洋大盗所为?”
瑞杰点燃一支烟允吸一口:“这件事不仅是盗宝这么简单,而是另有缘由。我在奉天这几日接连遭到暗算,昨夜险些丧命!”瑞杰看了一眼林柏宇,见他正低头自顾喝酒。
“小杰子,是什么人所为?”丁克俭抹了一把油嘴:“我带兄弟们杀到奉天去!”
瑞杰苦笑着摇摇头:“克俭,东北现在已经归了国民政府管辖,莫要一时冲动惹事生非!报仇不急于一时,总归有一天我把凶手的脑袋取下来!”瑞杰一仰头喝光杯中酒。
酒过三巡,已是黄昏时候,丁克俭醉意朦胧,晃荡着下了地:“小杰子,我去三清观安排一下明日之事!”说罢便告辞出门。
林柏宇又喝了一杯酒,脸色微红,酒气微醺。
“兄弟,你可知道白虎堂?”瑞杰盯着林柏宇的红脸问道。
林柏宇点点头:“我对奉天金钱帮的情况不是很熟,不过有些信息或许能帮上你的忙!”
“怎么讲?”
“金钱帮成立于民国元年,由两大势力兼并而成,一个势力是奉天本地的商会民团,另一个是保皇党,其中不乏满清遗老遗少。眼下金钱帮分化的五大堂口却有四股势力,是十几年来发展而成的。”林柏宇吸了口烟说道。
瑞杰狐疑地看着林柏宇:“四股势力?”瑞杰对金钱帮的了解仅限于五个堂口的少数底层帮众,金钱帮上层人士没有任何接触。
“一是青龙堂,专司倒卖文物的势力,近至哈尔滨边贸集镇,远到天津、上海的盗贼同行,形成了文物贩卖通道,从中吸取暴利,青龙堂便是!堂主是留日归来的南锡城,总管是杨荣,已被暗杀!”
瑞杰心下一颤:林柏宇的信息怎地如此详细?
“二是玄武堂,专司医药贸易,拥有二十多家中药铺,还有西药生意,是最赚钱的堂口,也是保皇党活动的老巢,堂主不详,总管是楼春亭”
林柏宇喝了口茶水诡秘地笑了笑:“朱雀堂是金钱帮最小的堂口,垄断奉天制砂业,不过据我所知他们经营的项目很繁杂,往往与日本人沟通。堂主是大谷正男,总管是康文生。白虎堂在长春,还未及去调查,只调查了奉天的三座堂口。”
“林兄,你何以掌握了这么多的信息?”瑞杰疑惑地盯着林柏宇问道。
林柏宇脸色凝重,扫视了一眼已经熟睡的小弥低声叹息道:“兄弟,这是我的工作!在东北目前还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份,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隐不藏!”
瑞杰思索了片刻,林柏宇不过是文教调查员罢了,身份为何如此秘密?林柏宇看出瑞杰的心思,便浅笑道:“我这个文教巡查员不过是清名而已,归属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秘密调查组管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