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道隐神算(二)
天色见晚,冷风突袭,夹杂着雪片漫天飞舞。瑞杰裹紧了棉袍看着老者驼背艰难的身影,心下不忍起来。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歇脚之处都没有。
“老先生,咱们得快点赶路,找个村子暂住一晚才行!”瑞杰搀扶着驼背老头望着飞雪沉声道。
老头子颤颤巍巍拄着棍子敲打了一下雪地:“我算准了晚上下雪的,老天爷还真开眼!不急,前面应该有存身之地。”
瑞杰心下一紧:老头似乎对这一带的路很熟!果不出老头子的“预料”,又走出二里多地远,土路忽然叉开,一条小路伸向了山里。这里的山不高也不大,说是土丘也不为过,跟昭陵的隆业山一样。
“咱们进山碰碰运气!”老头子拄着拐杖点指着老林子笑道。
天色昏暗,山路难行。两侧的灌木密布,荒草横生,西北风夹杂大片的雪迎面吹来,冻得面皮如猫咬的一般。瑞杰背着包裹两手抄在袖子里取暖。山并不深,刚进去便看到一个小山坳,周围是密布的老林子。
“呵呵!我们的运气似乎不错的!”老头子忽然嗤笑道:“有个庙!”
瑞杰抬眼观看,果然在山坳的东北角有座房屋的暗影!
“老师傅,您怎么知道是座庙?”瑞杰冷眼问道。老头子的“神算”让瑞杰加倍小心起来。世道难行,瑞杰虽然没出过远门,但不缺乏警惕心理。老头子给自己算的“蹇”卦虽然猜中了家中诸事,但还不足以完全相信。
“呵呵!”老头子眼皮一翻,佝偻的后背弯得更低了:“难道你没闻到禅香味道?”
瑞杰提紧了鼻子用心嗅了一番,哪有什么禅香味?西北风倒是灌了一肚子!
确切地说这是一座道观。破烂不堪的房屋在寒风中摇摇欲坠,山墙周围都支着手腕粗细的木头,院子里长着的蓬草蒿子有一人多高,遮蔽了半个道观。道观正门不知道哪去了,只有一个门框在支着,门楣上挂着半块残匾,瑞杰辩认了一下,是“三清观”!
“呵呵!老家伙我猜错了,是个道观啊!”老头子讪笑一下径直进了屋子。
这里仅能遮蔽些风雪,不过这也难能可贵了,总比在雪地里煎熬要好。瑞杰举步走进道观,一股久违的禅香味扑鼻而来。老头子不知从哪搬来两块大木板挡在门框上,风立刻变小了很多。
好在这个道观只一门一窗,窗子也是破烂不堪,被老头子用麻袋片封住,瑞杰到外面拽来好多荒草扑在里屋的地上,老头子惬意地偎在草堆里,嘴里哼唧着:“这世道啊,冬天贼冷,不让人活了!”
瑞杰抱着包裹冷眼扫了一下老头子:“老先生,您算算这雪什么时候能停?”
“呵呵!这是今冬第三场雪,前两场只不过是老天爷走个过场,落雪飞花儿,这场雪能下三天!”
三天?!瑞杰心中叫苦,大雪一天便封山,下三天不得房倒屋塌啊?耳中传来西北风的低吼声,瑞杰下意识地凝神细听,是枝条割裂风的声音,外面的雪下大了几成!
老头子瑟缩一下,身手在怀里摸索了一阵拿出一只黑不溜秋的瓷瓶来:“呵呵,小兄弟,咱们得开饭了!”说罢便打开瓶盖,酒香四溢出来。
瑞杰盯着黑暗中的老者心下苦笑:没钱吃饭却有钱打酒?
“愣着干什么?我闻到你包裹里面的菜香了!”老头子苍老的声音诡笑道。
包裹是楚天舒给瑞杰的,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瑞杰碰了一下怀中的软囊,才放心笑道:“您的鼻子好灵敏!”
打开包裹,瑞杰心下一暖,里面用油纸包裹着一只熟猪肘子,还有几张面饼。楚天舒倒是细心!瑞杰心下荡漾了一番,将肘子拿出来递给老头子:“您先吃吧!”
老头子也不客气,抓过肘子便撕开往嘴里塞:“你说我的鼻子很灵?呵呵!这可是一门功夫。你先喝口酒驱驱寒气!”
瑞杰接过酒壶闻了闻小饮一口,甘醇烈酒,入肚一条热线,只一小口便呛得瑞杰咳嗽起来。
“你的酒性太浅,享受不了这好东西!”老头子笑道。
瑞杰擦了一下溢出的眼泪,盯着老头子:“您方才说嗅觉是一门功夫?但不知这功夫有什么用?”
“呵呵!”老头子忽然正襟危坐,佝偻的后背似乎直了一些,喝了一口酒咂着嘴道:“我不白吃你的肘子,先给讲讲一个好鼻子的用处!”
瑞杰心下冷笑,老头子神神叨叨的,说话不着边际!
“嗅觉开悟,上可闻天,知会天象;下可嗅地,辨明地气灵脉。远能知敌,提早避免祸端;近晓阴阳,未卜先知命理!”
瑞杰冷笑道:“这些岂是能够闻出来的?天地之象自有天数,福祸根本在于止行!”老头子的话有些吹牛的嫌疑,瑞杰对此嗤之以鼻。
“哈哈!”老头子忽然一改先前的低声下气道:“此乃道之觉识之法,岂是普通的蛮力之法可比拟的?若不信以下雪为证,我说三天便三天!”
瑞杰眉头紧皱,一路走来,这老头子才露出真容来:道之觉识!师傅曾论起过道家之法术,里面未曾有这种理论,唯有仙术才涉及了所谓的“天元真感”之术!
“老先生,黄老之术并未提及此道!南北两宗也并非您所言的觉识之术。”瑞杰小心地试探老头子的反应,师傅无为子传授的听力觉识乃是仙术六感之一,但他也仅仅会其一罢了,且未能精通。
“南北两宗?”老头子的发髻忽然散开,被冷风吹起飘散在脑后,如同鬼魅一般:“南宗符篆之法、北宗丹鼎之术,实为道教法门,你认为小小符咒可通神?神真的会来帮你降妖诛魔吗?哈哈!”
“千年道宗之所以流传是有其原因的!”瑞杰凝重地看着老头子:“丹鼎之术并非徒有虚名。”
老头子点点头:“咱们不论南北二宗,也不论符篆丹鼎,只论仙家三元六感,如何?”
瑞杰知道这种争论是毫无意义的,自己并不了结道家法门,若是论深了反倒惹起笑话!
“嗅觉觉识乃是六感之一,辨天象乃是根据空气情况揣度雪雨阴晴,这点你不可否认吧?”
瑞杰是东大的学生,对天气的预测还是有些经验的,便点了点头:“您说的对!空气湿度和气压可以判断天气。那嗅识地之灵脉怎么解释?”
老头子眼神一紧,诡秘笑道:“土壤的气味是不同的,东北的土壤有腐气,是正宗的生土无疑,故肥沃;江南的土壤酸涩,乃是雨水灌溉之功,故灵秀;陕甘一带的土壤甜香,乃是熟土使然,故厚重!”
瑞杰惊呆当下,土壤灰尘还有如此多的气味?真是闻所未闻!
“嗅觉觉识可知危险是非避免祸端,该如何解释?”
“哈哈!说你愚钝就是愚钝!你岂不知危险是嗅出来的道理?人有人气,鬼有鬼气!人气亦分三六九等,有帝王气、富贵气、书生气、土匪气、淫靡气等等,因人血气不同,气场也不同,所以气息也不同!但有一点你要记住,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奸邪之人 聚在一起当然是奸邪气盛,危险自此而来!”
瑞杰瞪大了眼睛古怪地盯着老头子,人有的确有气味,但如果老头子不说,他永远也不知道这么多机巧!
“你是否信嗅觉觉识的无上妙用?”老头子喝了一口酒问道。
瑞杰低头不语,嗅觉觉识果真如此神妙么?
“老先生,您嗅一下我身上有什么气味?”
“哈哈!小兄弟你可真会算计!”老头子苍老的声音变得豁达起来:“你身上有三种气。你眼底充血,主煞,必有冤仇,此为人气!你身骨奇傲,主凶,必有道缘,此为鬼气!”老头子皱着眉头顿了一下“然你气血通幽,胸怀家国,主击,此为灵气!”
瑞杰站起身来凝重地盯着老头子:“你到底是谁?”
半晌,老头子才幽幽呼出一口浊气来:“我是谁不重要,你我有缘罢了!”
瑞杰见老头子不说实情,便在屋中踱了几步:“老先生,嗅觉觉识乃是尚阳三清观崔道师的道灵绝学,失传已久,但不知您与他是否有些渊源?”
“呵呵!”老头子萎靡起来,声音低垂,苍老如钟:“我不过是流浪之人,东北是第一次来,怎么可能认识三清观的人?此处亦为三清观,何必纠缠宗源?犹如南北两宗,北宗又分全真和龙门者,同宗同源尔!”
“那……我怎么称呼您?”瑞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泪眼纷飞。
老头子窝在草堆里抱着酒壶低声道:“万万不可!我不过是会嗅觉觉识的皮毛而已,若真论起名姓来……你就叫我道隐便可!”
道隐?!瑞杰心下翻滚不已,师傅无为子离去之际曾言要去的地方便是医巫闾山的道隐谷!
“您和无为子师傅是什么关系?”瑞杰颤声道。
“呵呵!”老头子淡然地小饮一杯酒道:“是我的师兄!”
瑞杰心中抑制不住悲戚,倒地便拜:“您是师伯?!”
道隐起身,脊背弯成了月牙模样,披头散发,高人的模样向来如此!
“瑞杰,起来吧!大雪即将封山,此去闾山还须些时日,这几天就呆在这里跟我修习一下闻东西吧!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