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二章 宗庙社稷(一)
这是一栋勘称华丽的建筑。雕梁画栋不消说,朱阁角楼,廊檐高悬,檐下的风铃发出一阵清脆的铃音。瑞杰忽然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数十道人息瞬息涌进院子,眉头不禁一皱:被包围了!
瑞杰漠然停下脚步:“他们是谁?”
内廷使回头奇怪的看着瑞杰:“什么?”
“这里被人包围了,有十三个人,不算地上的高庭秀吉!”
内廷使恍然,眼中闪过炙热的目光:“你的听力超强,不过那些人是收尸的罢了,总不能摆在院子里一堆尸首吧?晦气得很!”说罢他便推开角门走进去。
那种声音忽然有远去了,连最细微的异动也消失不见,心才放下,跟着进了屋中。
“你在这里候着!没有我的招呼不能擅自乱走。”
瑞杰点点头,抚摸了一下紫金戒指,完全不以为然的样子。内廷使匆匆进屋,过了片刻又出来,见瑞杰正摩梭着信物古剑,脸色谨慎了许多。
“你知道是谁想见你吗?”
“不知道!”
“芷幽没有跟你说过?”
“我是来替他归还信物古剑的,不过现在我想声明一点,她是我朋友,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能动她,包括你们宗社!”
“你是什么意思?”内廷使疑惑地看着瑞杰:“方才去大连的内廷使没有把事情说明白?”
“贵宗社与我无关!”
内廷使盯着瑞杰,这家伙是烧火棍,烟火不进的架势。高人自有高人的脾气,不需要计较太多。
“一会拜见统领知道该说些什么吗?”
“我没有什么要说的,只一条,楚汉父女的下落你们要如实告诉我,他们不得损失半根毫毛,否则我将这里踏平!”瑞杰此行的目的是找楚汉父女,还剑和其他的事情根本没放在心里。
“呵呵!瑞戒子,楚家父女之事我已经派人安排了,顺利的话他们现在应该到了大连。”
瑞杰扫了一眼内廷使冷然道:“你说的是否是从奉天来的曲流觞?”
“正是!”
“他已经被打折了胳膊,怎么保护楚家父女?”
“什么?!”内廷使惊讶地看着瑞杰:“你们发生冲突了?”
瑞杰的脸上露出一股邪恶的气息,这家伙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跟我装蒜?高廷秀吉明明跟他在一起,和前一个内廷使勾搭着暗算芷幽和曲流觞。
“你们自己内部的事情,我不想管!方才那个日本人和一股内廷使对芷幽和曲堂主下死手,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知晓。”
内廷使的脸色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才幽幽地叹息道:“知道了,你可以进去见统领了!”
“是四统领吗?”瑞杰握着信物古剑问道。
“是!”
瑞杰转身进了内屋,眼前豁然开朗。一股浅淡的禅香在空气中浮动,旷阔的房间几乎看不清内屋里的人。一扇四块屏的大屏风遮挡住实现。瑞杰正欲举步,忽听见屏风后面绕出一个女人来。
“咯咯!”一声温柔的笑声传来:“这位怕不就是宋家的三公子?”
眼前的女人穿着极为繁琐,犹如宫廷内侍一般,小脸抹得煞白,嘴唇却猩红一点,发髻高挽,跟吊死鬼似的。竟然是个日本人!
日本女人瑞杰在奉天曾经见过,大多都是这样的装束,尤其是从和服和化妆上,一看便知。女人的背后系着四四方方的小背包,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你是四统领?”瑞杰没有搭理女人,而是一闪身便绕过屏风,宽大的客厅北侧是一张长长的几案,墙上是一副中堂对联,几案两侧则是高大气派的太师椅,屋中站着一个中年汉子。
“瑞戒子?”汉子上下打量一番瑞杰。但见其身上穿着藏青色的棉袍,棉袍皱皱巴巴,这件是瑞杰自己洗的,楚天舒给二哥的结婚礼物。背后紧背着包裹,手中握着一把漆黑的小宝剑。
“你是四统领?”瑞杰冷然地看着对方,穿着土黄色的袍褂,下身竟然穿着围裙,脸色蜡黄,戴着厚底花镜。
“非也,非也,鄙人黄亭恩,是宗社督办而已。”
事情有些出乎意料,瑞杰紧皱眉头,怎么见一个人这么费劲呢?我的时间不多!正思忖之计,忽然听到自鸣钟“叮叮当当”地响起来,正好是子夜时分。
瑞杰一挥手,将信物古剑扔给对方:“这个是芷幽归还给你们的,没有事的话我先走了!”说罢便转身,却一下撞到那个日本女人的身上,险些撞翻她。
“对不起……对不起……请您原谅!”日本女人慌乱地道歉,弄得瑞杰心烦意乱。
“你走了可不要后悔!”黄亭恩缓缓地在地上踱了几步:“我可以代统领与你交谈几句。”
“请他出来说话!”瑞杰没有好气地说道。宗社的人脸都这么大吗?还以为自己是满蒙王公贵族不成?现在可是民国十八年了,这些残渣余孽还逞个什么紧儿!
“四统领欠安,这事我能做主!”
瑞杰冷笑一下:“但不知你要跟我谈些什么?”
黄亭恩走到太师椅前坐下,日本女人趿拉着木板鞋端来茶水,斟好茶立在一旁。
“她是统领的秘书,你大可以不必介意!”黄亭恩撩起马褂端着茶水又道:“是你在金县警署杀了人和九天罡?老鬼柳岳也是败在你的手里的?”
瑞杰背紧了包裹,手掌活动了几下,发出一阵脆响。日本女人的眼中忽然冒出一种奇异的光彩来,随即脸色变得绯红。
“是。”屋中的人任何一点情绪的变化都逃不出瑞杰的感知,这女的难道是在发情吗?一种浅淡的脂粉香味飘了过来,瑞杰的心里荡漾了一下,纯阳动了一下,心便沉稳下来,不再看那个日本女人。
“你在追踪宋家惨案的幕后真凶才来的旅大?凶手可曾找到了?”
“没有!”瑞杰叹息一声:“快些进入正题,我没有时间!”
“不急、不急!果真是个东北汉子,有种!”黄亭恩诡笑一下:“东北易帜的事情你知道吧?”
老家伙扶了一下厚底眼镜,话锋一转,问起不着边际的话来。瑞杰是个急性子,对方说话令他生厌。
“知道!”
“呵呵!芷幽小姐将你介绍给四统领,她说你就是剑魂,你果真是剑魂?”
瑞杰的心猛然一沉!我是剑魂?香兰从来没有说过此事,这里面似乎存在某种隐情。瑞杰扫了一眼日本女人:“我不习惯在日本人面前谈论这些!”
“哈哈!瑞戒子果然是真性情,他不是什么日本人,她是女人!”黄亭恩奸笑着冲着女人点了点头:“芷香,你可以退出一刻,他对你没有兴趣!”
日本女人的脸色绯红,缓步出了客厅,留下一串木屐声音。
“芷幽的任务没有完成,这信物古剑却找你归还回来,不知道你作何感想?”
这老家伙的问话没有头绪,每个问题都毫无关联,让瑞杰摸不到头脑。
“他被你们自己人追杀,不过我已经杀了那些追杀的人,其中包括你们的内廷使!”瑞杰直言不讳。
黄亭恩愣了一下,厚底眼镜向下挪了半分,忽然诡秘地笑了笑:“这事情有些古怪不是?我可以全告诉你!宗社党现在的残余势力都在旅大,只有一小部分在奉天,那便是玄武堂。”
自从肃亲王耆善死了以后,宗社党不少骨干都受到民国人氏的追杀,《顺天时报》时有报道。原因只有一个:他们投靠了日本人,依靠日本人的势力来实现复辟的大梦。这点瑞杰也知道一些。
“他们的任务是老亲王布置下的,找到渤海故国的十二军侯,组成阴灵战队以实现霸业。你听明白了吗?”
“我知道!”关于香兰和曲流觞的任务瑞杰只了解不多,他们没有完全告诉自己。
“芷幽的任务是寻找剑魂和隐灵,玄武堂找五煞五道军侯,但他们都没有完成任务!”黄亭恩诡秘地笑了笑:“我不知道剑魂是什么样,现在才知道,它是一个人!”
瑞杰微眯着双眼,老家伙的话疯癫糊涂,芷幽的判定也是令人难以接受。自己不过是尚阳堡宋家小子,东大文法学院的学生,现在则是身负家仇的流浪子。
“一切都是为了宗庙社稷,只要有一线生机我们都不会放弃帝业!你明白吗?”
瑞杰呼出一口浊气来:“宗庙社稷?现在是民国十八年,东北易帜近两个月了,你们的春秋大梦该醒醒了!”
“住嘴!”黄亭恩的老脸猛然变得灰黄,手中的茶杯一下便飞了出去,摔在墙壁上,粉碎落地。
“这是事实!”瑞杰冷笑一下:“张大帅先在热河举旗易帜,去年年底又实现了东北全境易帜,这个你不会不知道吧?”
黄亭恩盯着瑞杰,这个人的性格太直接,他说的话没错,但现在宗社上下谁也接受不了。东北易帜会将宗社的势力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知道宗社为什么与日本人合作吗?我们需要空间!”
“复辟的空间还是力挽狂澜的空间?”瑞杰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东北不易帜会落入日本人的手里,到时候你们就是罪魁祸首!”
“好!分析得好,你很有头脑!玄武堂的曲流觞被四统领调回旅大真是明智之极,他选错了人,曲堂主也辜负了老亲王的重托!”黄亭恩显得很激动,在太师椅上坐立不安。
瑞杰听得一塌糊涂,不能断章取义地分析这些事情,索性不去听。
“芷幽也没有完全完成任务,他只带回来一个叛逆!”黄亭恩盯着瑞杰恨声道:“本来日本人炸死张作霖,东北会陷入混乱,宗社的空间能更大一些,易帜会更晚一些,或者我们还有所作为,世事难料阿!”
“这一切都是为了宗庙社稷?”瑞杰听出了一些门道,日本人去年六月二日炸了张作霖的专列,此间发生的事情应该是蓄谋已久的,宗社势力应该对此有所了解才是,否则黄亭恩不可能说出这种话。
“你们知道要发生皇姑屯事件?”
黄亭恩的老脸舒展了一些,得意地端过大烟灯猛地吸了一口:“宗社与日本人的关系很好,我们合作的项目也很多!”
瑞杰紧盯着黄亭恩,心中的戾气在不断地积聚。如果皇姑屯事件不是日本人单独作案的,宗社少不了份,这些败类竟然勾结小日本干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过皇姑屯事件已经过去半年多了,东北已经易帜,谁也无法挽回。
“你有一点说得太对了,一切为了宗庙社稷!无论是寻找剑魂还是组建阴灵战队,还是跟日本人合作,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瑞杰斜着眼睛看了一下黄亭恩,这家伙是个彻底的前清遗老,宗社更是祸国殃民的日本走狗。认清了这点瑞杰反倒轻松了许多,自己跟他们几乎没有交集。
“楚家父女在哪里?”
黄亭恩扶了一下眼睛走到瑞杰的身边仔细打量,随即发出一阵鬼笑:“哈哈……竟然是剑魂?剑魂竟然是一个人……”
屋中回荡着嘶哑的笑声,外面则传来一阵鬼息之音,瑞杰凝眉催发灵气,探寻了片刻才发现,整个黄金别苑已经被为数超过百人的队伍给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