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五章 一曲流觞(一)
在水里泡了一个时辰,浑身的疲惫一扫而光。瑞杰换上已经准备好的内衣内裤,将肮脏的棉袍清洗干净晾好,才穿上那件藏青色的绸面袍子,却感觉不大舒服。瑞杰苦笑一下:先将就着穿吧!
两个老妈子守在门外,见瑞杰出了浴室慌忙低头:“三公子,小姐在二楼餐厅等您!”
“哦!”瑞杰浅笑一下向二楼走去。木质楼梯发出刺耳的“嘎吱”声音,小楼显然很古旧,黑漆斑驳的雕花栏杆泛着微光。瑞杰刚上楼便发现香兰正坐在小厅的沙发上,正浅笑着看自己。
“呵呵!三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不愧是东大的高材生呢!”香兰站起身,一头乌黑秀发柔顺地飘起来,白皙的脖颈,微红的脸颊,身着淡蓝色的棉旗袍,一股雅香飘散开。
瑞杰站在楼梯旁,抚摸了一下光滑的扶手,面色兀自冷峻起来:“香兰小姐,我们什么时候见宗社的人?”
“你着急了?”香兰浅笑一下袅娜过来挽住瑞杰的小臂娇笑道:“最早不过明晚,最迟却不太好说!”
这么大的臭架子?!瑞杰的心底瞬间便升起无名之火:“最迟不过明日中午!”
香兰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一闪即逝,浅笑道:“我尽力而为,现在你的任务是放松,晚餐过后会有人找你呢!”香兰挽着瑞杰的小臂走进餐厅,餐桌上已经摆了几样小菜。
“三公子,是喝酒还是喝茶?”
“茶!”瑞杰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酒菜,做的很有特色,但却没有半点食欲,大概是心里的事情太多所至。
“咯咯!我可是要喝几口酒呢!”说罢便倒了一杯清茶递给瑞杰:“你的酒量我知道,怕是几口便醉了,还是喝茶好些。不过一会有人请你喝茶的,千万不要胀破了肚皮!”
“香兰小姐,咱们是从奉天就认识的,有些话我要说在名里。”瑞杰正色地盯着香兰的俏脸,此女并非等闲,此地更是危险,纵使一心想找到楚汉父女,但也要多加小心才是。
“三公子莫非是在警告我?”
瑞杰冷然地扫了一眼餐桌:“我的目的你很清楚。”聪明人说话一句足矣,无需多言。
香兰当然知道瑞杰话中的意思,蓦然收敛起笑容正色地盯着瑞杰:“三公子,正是因为知道你的目的我才不得不将你藏身铁山别苑,你可知现在有多少人要抓你么?”
瑞杰浅笑着点点头,在奉天便有不少人想至于我死地,到了旅大更是惹了一身的晦气,不仅打死了高庭战队的地隐忍者,更是误伤了二师伯柳岳,这一切都无法预料。
“你犯了三个错误。第一,你不应该在金县哨卡怒杀日本人和那些伪军;第二你不应该自投罗网进金县警察署,杀地隐忍者,诛杀九天罡怪兽,打伤我师傅!第三,你更不应该擅闯牧羊城底下洞穴,杀了青龙堂的高庭正男和朱雀堂的李刚!”
瑞杰心里吃惊不小:自己在旅大干的“轰轰烈烈”的大事她怎么全知道?脸色不禁一红,有些不自在起来:“香兰小姐,这些……并非是我的本意,金县哨卡那帮人要弄死我,我不能束手就擒吧?进警察署也是始料未及的事,而闯牧羊城底下洞穴杀了高庭正男和李刚是为了报仇!”
“呵呵!三公子,你说的没错,的确是始料未及。宋家惨案应是高庭战队所为无疑,但你确认是哪个分部所为吗?你杀了高庭正男是毁了最有价值的线索!”
瑞杰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我还杀了四护法鸠山!”
“咯咯!”香兰忽然笑出声来,丰满的身子乱颤,手中端过茶壶给瑞杰斟满:“三公子,朱雀堂的四大护法的信息我了解过一些,黑泽源、十一郎和冷泽瑞秀不过是高庭战队的低级忍者,但你知道鸠山是何角色吗?”
“他是高庭正男的师傅,神算子。”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日本人的忍术分为三个层级,中忍为体,上忍为谋,鸠山之所以是神算子,他乃是上忍者,你能轻易便诛杀么?”
瑞杰体内的灵气忽然波动了一下,充盈的阴灵之气似乎要冲破膻中穴海,浑身的肌肉绷紧起来,脸上骤然浮上一层冰霜:“上忍者是杀不死的?”
“不是杀不死,而是不容易杀死!这个我也不确定,半年来我始终隐藏于天下春,负责寻找剑魂的特殊任务,对于高庭战队的情况并不是很熟悉。”
三点错误,已经将瑞杰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在金县警察署,那个雷科长应该是香兰的手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为过,而且他说过了三关审讯后便有人跟他正式交涉的。
“金县警署是不是和宗社有关系?”
“当然有!”香兰脸色肃然:“警署的特别侦讯室乃是宗社和日本人的合作项目,目的是寻找特殊体制的人,但你不属于那类人。”
“但他们寻找的都是身穿长袍且背着包裹的!”
“那是日本人的注意,因为你劫杀了金县哨卡!”香兰站起身袅娜着走到瑞杰的身边,脸上由于说话太过激动而浮起一抹红晕:“而且师傅已经告诫过你,不要使用灵气御体!”
柳岳的确跟瑞杰说过这话,现在想来还音犹在耳。瑞杰思索了片刻,二师伯说他撞死了几个日本人才被抓起来的,显然这是笑谈。
他们的目的是寻找特殊体制的人,但那日的确是日本人在抓自己,而自己却自作聪明地误投罗网。
“若不是我放火烧了警署,雷科长及时将师傅和你转移走,现在恐怕你已经落入日本人的手里。高庭战队正需要你这样的人!”香兰略带侥幸的口吻笑道。
“哦!”瑞杰头脑混沌起来,极力稳定体内的灵气,理清思路,觉得香兰所说的没错。
“今晚之所以请你到这,也是不得以才出的避祸下策,日本人若是知道是宗社所为,不知道要施展怎样的报复呢!”香兰叹息一声,双手忽然搭在瑞杰的肩上,一股奇异的感觉瞬间便传到瑞杰的心底,脸红了一片,身子僵硬起来,丹田穴海一股温热。
“还有,你的楚小姐现在很好!”香兰轻声说到:“明日你或许便能见到他呢!”
“明日?”瑞杰“腾”地站起身,冷峻的目光盯着香兰:“我跟你说过,此事若是宗社所为……”
“嘘!三公子,事情复杂的恨,不要轻下结论!”
二楼内的灯光昏暗而温暖,瑞杰走到窗子旁边打开窗子,一股冷风横贯进来,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从香兰的话中可以判断,楚天舒没有受到伤害,这让瑞杰的心好受了不少。
瑞杰的表现让香兰感到有些意外,这个性情爽直的汉子在自己的眼中不过是一介莽夫,但他所表现出来的忠勇和狭义让自己心生别一番滋味。
窗外明月高悬,冷风清幽。一曲箫音忽然传来,婉转飘进小楼,打破了夜的寂静。箫音时而悠扬悦耳,时而又深沉而空明,似乎专为楼中人所吹奏的。
“三公子,找你的人来了!”香兰走近窗台轻轻关严了窗子,箫音变得飘渺起来。
“找我?”
“我必须回避了,三公子,说话要小心些,离乱的世道,你我还要相互帮助些!”香兰深意地看了瑞杰一眼,落寞地转身向楼下行去。
香兰的话很有意思,咀嚼起来倒是很有味道:离乱的世界,到处是陷阱,能够遇到相依为命的人乃十分不易。瑞杰深呼吸一口冷空气,自己所遇的每个人都是如此神秘……
箫音打破小楼的寂静,如一缕清风般飘进来,瑞杰早已收敛了体内的灵气,并没有催发听觉之力,跟普通人一样,深沉的箫音韵律听得一清二楚。还未及瑞杰想明白香兰的话,眼前已经多了个人!箫音嘎然而止,猎猎风吟也瞬间消失。
来人六十多岁,身穿青灰色麻布棉袍,黄瘦的面庞长满了褶子,手中握着一柄黑色的长萧,手一挥,箫管隐没在袖中:“呵呵!闾山瑞戒子?”
瑞杰微眯着眼睛点了点头:“正是!”
“我是请你喝茶的!”说罢此人潇洒地坐在小厅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您也请坐,不要拘谨!”
瑞杰浅笑着点点头,走到沙发对面坐下,将包裹放在怀中,盯着对方一言不发。
“你听过方才我吹的曲子么?”声音有些苍老,却很安然。
“苏武牧羊!”瑞杰又仔细品味了一番,虽然自己对洞箫管弦之类的不甚了解,但还是听过这样的韵律。
“哦?”对方的褶子脸舒展了不少,露出浅浅的笑容:“真是难得,现在竟然还有人识得苏武牧羊!”
“这是古曲,会演奏的人也不多!”瑞杰苦笑一下,老家伙不会是和自己谈论什么曲调的吧?
“我请你喝大红袍!”话音未落,但见此人从怀中掏出一只精致的小铁盒,看了一眼茶几上的紫砂茶壶满意地笑了笑:“紫砂配红袍,当真是无比雅趣!”
铁盒打开,老者从里面捏出三五个茶叶来,右手在空中一划,但见茶几上的紫砂茶壶的盖子忽然飞起来,悬在一尺多高的空中,静止不动。左手向前一抛,五根茶叶相继飞到茶壶之中,发出一连串的清脆响声!
屋中的气氛怪异起来。瑞杰凝神盯着紫砂茶壶,悬停在空中的壶盖缓缓落下,扣在茶壶上。这是什么功夫?是法术还是幻术?瑞杰百思不得其解。
“哈哈!闾山瑞戒子,大红袍可是好东西,五枚茶叶足矣,足矣!”
茶还没有沏水呢!瑞杰小心地站起身,端起水壶打开紫砂茶壶盖子,向里面倒热水,一股浓重的茶香瞬间飘来,沁人心脾。
“芷幽说你的灵气很精纯,但不知是真是假?”老者翘着二郎腿盯着瑞杰的眼睛问道。
呵呵!这是在问我的底细吗?瑞杰心下冷笑,此人的功夫很古怪,方才的一手应该是灵气所为,不过要想将茶壶盖儿打开悬停于空中,不仅需要充足的灵气,还要达到首发于心。
“敢请问老先生怎么称呼!”瑞杰拘谨地问道。
“芷幽没有告诉你?这丫头简直不把我放在眼里!我是奉天人氏,咱们应算是老乡。”
哦?奉天人氏?瑞杰对奉天江湖中人并不熟悉,看他的外表定然是是江湖中极为出名的角色才对。懂得音律,喝贡茶大红袍,身怀灵气功夫,该是谁呢?
“老先生,恕我眼拙!”
“芷幽说你才思敏捷,忠勇无双,方才一见面我便观气揣测,该是身怀绝技才是!”
瑞杰兀自笑了笑,暗中心念一动,催发三成的嗅觉之力,一股浅浅的药香扑鼻而来,而且带着一种风尘之味,该是长途跋涉所至,但他的身上没有半点远行之色。
“您是玄武堂的堂主?”瑞杰的脸色变得阴冷了许多。奉天金钱帮最为神秘的堂口——玄武堂。据传玄武堂是经营药材生意的,也是宗社党在奉天隐藏的一股势力,加之香兰曾经跟自己提起过,根据以上信息足矣判断此人的身份。
老者眼神一滞:“不错,老夫曲流觞!”
瑞杰的心紧绷起来。尽管玄武堂是宗社党势力,跟香兰是同属,但宋家惨案的真凶与金钱帮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谁也不能保证玄武堂倒地参与没有,而且自己曾经诛杀过玄武堂总管的跟班,日本人一郎!在真凶没有水落石出之前,金钱帮的人都是怀疑对象,包括玄武堂。
瑞杰体内的阴灵之气丝丝缕缕地凝聚在左右手上,端起水壶走到茶几前,暗自催发灵气,右手对准紫砂茶壶向上一抬,壶盖飞起两尺多高。
“好!”曲流觞瞪着混浊的老眼笑道:“果然好功夫!”
瑞杰心下冷笑,水壶倒出的沸水从紫砂壶盖儿上落下,但左手的阴灵之气缓缓地催发,沸水落到中部的时候便已经结冻,形成白色的瀑布冰柱!
曲流觞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这种功夫平生所未见,尤其是出自二十多岁的年青人之手,更是令人惊骇不已。
冰瀑已经形成,瑞杰收敛阴灵之气,壶盖被冰瀑支撑着,形成奇妙的景致,右手的水壶依旧向紫砂壶中注水,不多时便注满了。瑞杰体内的纯阳灵气又催发出来,冰瀑缓慢地融化,紫砂壶盖子应声而落。
“曲堂主,有些话我想您应该坦诚相告!”瑞杰坐在沙发里,抚摸着紫金元春戒冷然道。
曲流觞脸上的褶子舒展了大半,饶有兴致地看着瑞杰:“身具两种灵气,果然是天赋异禀的奇才,芷幽的眼光不错,可但当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