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三章 迷雾重重(一)
乱绪缠身,举棋不定。
宋瑞杰不是那种优柔寡断之人,旅大之行之所以搞得一团糟,根本在于自己行事太过轻率,而且自从正月十五在奉天东陵以来,自己的行动都是被香兰所左右!前有在天下春遇袭,而后又赴三天赌约,再后来则有哑伯命算卜卦,时至今日才过了七天,遇到的事情却千回百转,令人难以琢磨。
瑞杰端起茶杯一口饮尽茶水,腹内空空,好在有灵气御体,不怎么饥寒。
“香兰姑娘,有几件事我要问个清楚明白。”瑞杰阴沉着脸,左手抚摸着紫金元春戒盯着香兰的俏脸。
“我知道你的心里有许多疑问!”香兰正色道:“你是想知道此间发声的一切到底是如何的来龙去脉?”
“是!还有牧羊城为什么会吸引高庭战队?他们究竟想干什么?”这件事瑞杰得搞清楚。在东陵与青龙堂少东家高庭正男较量的时候,他曾经说过宋家惨案的真凶在牧羊城。如果说这里就是牧羊城,真凶必然在附近。
旅大自从甲午战争之后便成了日本人的势力范围,既是现在东北易帜之后,这里也在日本人控制之下。在此寻仇无异于自投罗网,但不管前路有多少险恶,瑞杰都会一往无前。
香兰脸色一凛,站起身来轻摇莲步,看着北墙上的字画凝重道:“一切得都从宗社党说起!三公子,你是东大的才子,熟读古书诗词,你认为此诗作的如何?”
瑞杰熟读古诗词,这首诗也很好理解:北京不是故土,回到辽东才是正途,跃马回望中原,一片夕阳余辉。诗中充满无奈与悲情。
“有才情,有余恨,有悲鸣,有报复!”瑞杰幽幽叹息道。
“此诗乃是师傅所书,你知道偶遂亭主人是何人?”
“不知道。”瑞杰虽然读过不少古人之作,但对这个名号还是陌生得很。
香兰端起茶杯小饮一口,一双小手握着茶杯唏嘘到:“你可曾听过八大铁帽子王?这首诗便是肃亲王旧作,也是师傅最为激赏的座右铭!”
瑞杰心中一动,肃亲王?清朝八大铁帽子王乃是前清满蒙王公八个最为著名的王:睿亲王、郑亲王、礼亲王、豫亲王、肃亲王、庆亲王、多罗克勤郡王和多罗顺承郡王,这是乾隆钦定的八大铁帽子王。至于清中期分封的怡亲王、恭亲王、醇亲王等瑞杰也是略知一点。其中香兰所说的肃亲王乃是爱新觉罗豪格。
“这位偶遂亭主人便是第十代铁帽子王,肃亲王善耆!”香兰面色凝重起来,一改往昔风尘之色,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又道:“不知道三公子是否听过宗社党?他便是党首。”
呵呵!瑞杰盯着香兰的俏脸,心里面翻腾不已!宗社党没有听说过,自己蜗居在东北小镇,对满蒙王公贵族的事情相知不多,更对清朝遗老遗少满脑子的僵化思想知之甚少。便疑惑地看着香兰:“你是说辫帅张勋复辟帝制的事儿?”
“咯咯!差不多,不过他们可不是辫帅可比,宗社党应该是大清皇室的组织,师傅说先前有铁帽子王组建,包括肃亲王、庆亲王、醇亲王、晋辅国公等等。”
瑞杰微眯着眼睛,看不出香兰脸色有什么变化。清朝贵族组织的一系列抵抗复辟运动瑞杰还是知道一些的,日本人掌控的《顺天时报》也有过报道,而父亲对那段历史也是了如指掌,经常言及此事道:“大逆不道”云云。
“武昌之乱,清兵顽强抵抗,这些人都是有参与的,革命党损失惨重,咯咯,这些你应该有所了解吧?”
香兰仿佛忘了现在已经是民国十八年,袁世凯都死了有几年了,为何还拿出来谈?瑞杰思索了片刻苦笑道:“宗社党我不知道,但我了解一些革命党的武昌起义,萌昌、铁良之流镇压屠戮,启用袁世凯,北洋军挥师南下扑灭武昌之乱,不过良弼事件后似乎便没有了什么宗社党!”瑞杰忽地想起一件事,民国十三年,冯玉祥发动北京政变,把溥仪赶出北京城,现在还蜗居在天津租界。
“柳师伯难道是善耆的追随者?”瑞杰将话题拉回来,他要尽快了解此间的事情,行动还没有展开,自己却陷入了迷雾之中。
香兰点点头:“你说的对,良弼事件以后宗社党皇族子弟犹如惊弓之鸟,尤其是宣统皇帝被赶出了紫禁城,满蒙王公贵族都鸟兽散了。”
香兰脸色落寞地扫了一眼瑞杰,袅娜着坐在太师椅上叹息一声:“如果没有善耆的这首诗,师傅是不会如此固执地呆在旅大,甚至早回了沂山,也不至于守在奉天和旅大之间寻找什么剑魂!”
瑞杰心下一愣,香兰曾经反复强调没有剑魂一说,原来是柳师伯的坚持。谁是遗老遗少?很明显,师伯才真正是冥顽不化的前清遗老!
“善耆已经死了六七年了,难道师伯还在追随他?”退一万步而言,即使柳师伯追随宗社党,香兰也用不着在奉天天下春隐身。满蒙王公贵族有的是钱!
香兰苦笑一下:“三公子,人各有志,你的愿望是报仇雪恨,师傅的愿望是效力朝廷,如此尔尔!”
“既然如此,你隐身天下春也是自愿的了?”瑞杰不想这么说,但一时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语言表达,顺嘴便问了出来,弄得香兰俏脸羞红,身子一颤,表情颇不自在起来。
“隐居天下春是迫不得已的事,师傅要我找两个人,到现在我只到找到了一个。”
“找谁?”
香兰站起身走到窗前,月光柔柔地射在地面上,染了一层清霜一样。
“这件事与你有关!”
瑞杰心下一愣:自己之前根本不认识她,若不是二哥鲁莽惹来杀身之祸,自己还在东大苦读呢。
“也许你不相信,半年前我也不相信,师傅让我找的两个人的确存在,而且我机缘巧合,找到了一个。”香兰柔软的身体靠在多宝格书架下看着瑞杰:“一个是隐灵,另一个是剑魂!”
瑞杰奇怪地瞪着香兰,之前的话他都能听懂,但这两句却着实有些不解:隐灵和剑魂是两个人吗?而且与自己有关!
“咯咯!你这么看着我干啥?我是不是有些神经错乱了?”香兰摇摆着身子走到瑞杰身边笑道:“只有栖居在天下春,才能得到我想要的,师傅说的没错,哑伯算得也没错!”
瑞杰犹疑地看着香兰,一股雅香钻进鼻子,心下荡漾了一下,丹田内温热,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你是宗社成员?为何这么怕高庭战队的人?”瑞杰才了解了一点来龙去脉:柳岳师伯估计是宗社党成员,但问题是宗社党是前清贵族组织,师伯没有资格混进去。
香兰苦笑一下:“我和师傅都不是宗社成员,甚至跟宗社没有半点瓜葛!”
这样的话只能骗傻子!不是宗社成员,雷科长他们会对香兰言听计从?会拥有这样的隐秘之所供他们居住?不可能的事!瑞杰露出不可信任之色。
“有些事情我了解得不多,若是老天开眼,再留师傅几年,你或许会知道其中的缘由。他们之所以如此听我的差遣,不过是看到了这件东西而已!”香兰从腰间拔出一柄黑色的短剑递给瑞杰:“这是一年前师傅带我到奉天的时候给我的,宗社信物。”
瑞杰接过仔细观瞧,是一尺多长的短剑,黝黑的剑身,两侧各有两道脊棱,上面刻着浅浅的夔纹,短剑柄上镶嵌着红绿色松石。瑞杰登时呆在当下:这把短剑似曾相识!
“咯咯!三公子,你一定看过这把剑,人称斩龙,不过是赝品罢了!”
斩龙剑?!瑞杰的脑袋“嗡”的一声,二哥所留下的资料里便有这把剑的图绘,就是这个样子!
“这是宗社党的信物?”日本人为何要找这东西?而且还冠以“斩龙”之名?
“斩龙剑乃是忠勇之剑,皇族贵胄或许是要凝聚那些忠勇之人,他们的复辟大梦还没有醒!咯咯!”香兰娇笑一声,眼中流露出清纯之色。
“日本人为什么要找它?”
“我说过这把是假的,既然有假的便有真的,你懂了么?”香兰浅笑一下:“即使是假的,师傅说整个宗社党也不过仅有三把而已,真的不知道在哪儿。”
瑞杰眩晕的头脑逐渐清醒,香兰手里这把“斩龙”剑是宗社党至高无上的信物,日本人是在寻找真正的斩龙剑。香兰栖居天下春,定然是以此剑为信物,指挥那些宗社成员的行动。
“日本人要这把剑的目的我也不了解,跟他们接触多了,也认识一些权利人物,但他们的口风很严。”香兰摆弄了着宝剑叹息道:“至今我也没有机会了解到他们的秘密,或许我已经没有了机会。”
“你是说日本人的龙魂计划?”瑞杰疑惑地看着香兰,忽地想起二哥所说的话来。
香兰点点头,理了一下青丝收敛笑容:“这把剑以半年为期,我要交回宗社的。任务只完成了一半,师傅命不久矣,或许是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屋内的气氛有些沉闷。瑞杰对香兰的话感到有些不可理解,她寻找隐灵和剑魂的任务只完成了一半,期限已到,不能再拥有调遣宗社势力的权利,如此理解才能解释得过去。瑞杰的心思通明,尽管历练江湖的时日不多,但对香兰的话还是有所感悟。
“咯咯!三公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今晚我们之所以如此仓惶逃离金县,我也是逼不得已。师傅灵气尽失,任务没有完成……”
香兰似乎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与己无关一样。
“柳师伯在警署也是在执行任务?”
“嗯!”香兰的脸色变得苍白:“师傅的任务是发现身怀异能灵智之人以供宗社驱使,他们的复辟大计需要很多这样的人,比如你!”
“我?”瑞杰脸色一变,高庭战队“九天罡”的主人曾逼迫自己加入他们,是否是看中了自己的身手?
“呵呵!香兰姑娘,我一无是处!他们怎么会看中我?”瑞杰苦笑道,家仇未报,楚汉父女生死未卜,又误伤了二师伯,自己是罪孽深重,而且最要命的是瑞杰感到自己做人很失败!
“难道不是?高庭战队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在奉天处处想至你于死地,若不是宗社暗中保护,你也到不了旅大。”
瑞杰苦笑一下,在奉天的确历经了许多风险,但自己从未感到有人暗中帮忙。
“这个……我为何不知?难道是高庭战队?”
香兰冷笑道:“日本人想除掉你不为别的,你身上有三重宝贝,一是巫剑,二是神木匣,三是灵力!”
“你胡说些什么!”瑞杰立即紧张起来,盯着香兰,体内的阴灵之气忽地外溢许多,周围三米之内形成的威压让香兰后退了几步。
“三公子,难道我说错了?”香兰落寞地看着瑞杰:“没有什么能瞒过哑伯的!”
又是那个会算卦的糟老头!瑞杰意识到自己太过紧张了,慌忙收敛灵气,苦笑道:“是玄武堂的人在帮我?”
香兰的眼睛一亮:“三公子果然聪明,宗社之力全在玄武堂!”
奉天金钱帮乃是所谓的“御前护卫”所创,都是一些遗老遗少,其背景估计跟宗社党有所瓜葛。这点瑞杰也想到了,但不知道玄武堂是如何帮助自己的。
“眼下最紧要的是快点将师傅的伤治好,如果可能的话!”香兰凝重地看着手中的短剑:“不知道宗社何时派人来取回信物,也不知道下一个接到此剑的人又是谁!”
香兰望着窗外,一抹鱼肚白升起,一夜未眠,此时却困意袭上心头,面色疲惫地打了个哈欠:“三公子,休息吧,如果幸运的话,三天内宗社的人不会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