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酒店。由于经历过冯苗音还有“魔鬼”的陷害和追杀,鄢一鸣和王虎雄当然不会继续在原来的饭店呆下去。趁着唐元清等人将柴之雅带到当地警察局审讯的间隙,鄢一鸣以非常快的速度拖着行李,和王虎雄一起搬到了H酒店。
电话响了。鄢一鸣看了一眼,果然是邝铁君。他早就猜到非自然现象研究所的人会在这个时候找上自己了,因为唐元清不可能让自己继续暴露在危险中,肯定向非研所汇报了情况。现在邝铁君打电话过来,一定就是想要自己结束这次的调查,将所有的事情移交到唐元清手上。鄢一鸣能够和唐元清一起到这里来就是通过邝铁君的推荐,看中了鄢一鸣在业内的名声,如果以他的名义到这里来调查连续杀人案,一定不会让凶手察觉——只不过,不幸的是,真正的重头戏出乎非研所一开始的预料,宗教调查竟然可能是秋元设下的,潜伏了二十年的圈套。“喂,邝所。”鄢一鸣的声音很平静,他能猜到邝铁君会说什么。
“鄢教授。”邝铁君似乎是努力让鄢一鸣不要在意这件案子的危险性,“这边的事情······额,按照国家的要求,我们会派遣一个更系统的团队来协助唐元清调查。您这边······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吗,您就还是回来吧······”鄢一鸣知道邝铁君这个时候的确找不到什么理由召回自己,毕竟这是非研所工作上的失误,之前跟自己隐瞒真正的意图,现在自己已经提前知道内幕,反而让非研所有些尴尬,现在邝铁君的措辞都有些生硬了。
“也就是说,我不用再以调查员的身份参与调查了吗?”鄢一鸣的话就像是打了一个顿挫,用一种非常微妙的方式问道。这时的他和王虎雄相视一笑,电话的界面赫然开着免提。
“准确来说,您一直是以普通公民的身份协助调查的。”邝铁君纠正道,“我很抱歉之前没有跟您把话说清楚让您陷入危险。我们会派人去接您,到时候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说起来,宁波和邝铁君这一班领导人的确刚刚独当一面不久,而这恰好又是他们面对的第一个案子,甚至是二十年前祝四方都没有解决的——他们并不熟练,就凭这个回答来看,一般人恐怕不会接受的——但是,鄢一鸣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而邝铁君的回答恰好就是他所想听到的。“这么说,我一个普通公民,是没有必要听从非研所的行政命令的吧?”鄢一鸣笑道,“您刚才也说了,我已经协助国家的调查过了,已经尽到公民的责任了,您不会否认吧?现在我主张想要在青铜镇度个假,您不会想要强制把我带回去吧?据我所知,我一个守法公民,到目前为止没有影响过国家的任何一项调查,您是没有权限对我采取强制措施的吧?”
“啊,这······”邝铁君一时语塞,他没有想到鄢一鸣竟然想要待在青铜镇。难道说······他还想说什么,鄢一鸣已经挂上了电话。
“你真的已经决定好了?”鄢一鸣看了看王虎雄,王虎雄点点头。“你唐主任说的是对的,非自然现象研究所已经今非昔比了。但是,我和他一样,都相信他们会成长的。你知道吗?你唐主任第一次和他们合作的时候,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成熟的调查员。结果到了现在,我们长大了,但心中还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孩子——当年自以为鸿沟一样的年龄差在岁月的堆积中反而所剩无几——就像是我们并没有长大,只不过是他们变成了和我们一样的孩子一样。宋哥竟然也敢对曾经的他们提出这样的希冀。”
“这个邝所长曾经也是很厉害的人物吗?”王虎雄问道。
“宋哥说是的。”鄢一鸣笑道,“我相信宋哥。我们给非研所一点时间,他们会找到当年在老所长带领下的锐气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唐主任现在还在审讯中。”王虎雄问道,“我们既然选择留在这里,是不是应该先跟他说一声?或者说我们现在应该继续开始我们的调查,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说一声?不用。”鄢一鸣说道,“你看跟你唐主任一起的那个女孩,他肯定也不会回去的。你唐主任那么聪明的人,肯定也能猜到我们会留在这里。至于接下来的行动,还是等你唐主任工作结束了之后再继续。”
鄢一鸣坐到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轻轻抿了一口:“你唐主任已经把相关的资料发给我了,这已经说明了他知道我们是不会回去的。”他笑道,“邝铁君那边就是他汇报的,他怎么不知道邝铁君会劝我们回去呢?他正是知道这是劝不动的,所以才把这倒霉工作交给他的上级。他挺坏的。”
“我想知道这宗教调查到底是什么阴谋。”王虎雄更有些愤愤不平,“那个姓冯的摆明了就是要我们的命!没搞清楚之前我们绝对不会回去的。鄢老师,您快点看看唐主任都给我们了什么资料。”
“我已经看了一遍了。”鄢一鸣把杯子放下,看着王虎雄的眼睛,“公民教的存在已经有相当一段时间了。从被人发现到现在,至少也有十六年的时间。在这十六年里,他们的教会成员基本上都是在现实生活中过得十分不顺的人们。”他顿了顿,“所以,我们当时编造的理由不管怎么说都是符合公民教的本意的,只不过冯苗音本身绝对是认识我们,并且已经决定要除掉我们俩,才同意让我们入教。”他继续说道,“因为这个事情在今年才正式被国家列为重点关注对象,非自然现象研究所也是在接手连续杀人案的同时才盯上这个教会的,所以给的资料并不多。唯一值得注意的一点就是,这个教会,经营了至少十六年的时间,竟然在规模上完全没有扩大的迹象,就连成员数量也基本没有太大变化,可是他们实实在在地在招收新门徒。我们当时也看见了,跟我们一起入教的是周起霖和灵晃。这两个人的资料非常简单,但可以说符合教会的要求。周起霖本身是一个新闻撰稿人,但是因为工作不顺才改为写网文,但是仍然不够出名,好不容易《亚洲小子》出圈,却因为改编漫画的点评而深陷争议;灵晃虽然在文学界有相当的地位,但是他的私人生活相当凄惨,自从患上严重的糖尿病之后,他的两个儿子没有一个人照顾他,后来基本上花光了一生所有的积蓄也没有治愈,之后就在家乡销声匿迹,直到我们在这里碰见他。”
“您的意思,公民教的成员很可能全部都有这样的共同点,生活并不理想,是吗?”王虎雄试探着问道。
“应该说是相当不理想。”鄢一鸣说道,“在之前我告诉宋哥冯苗音的事情之后,他也委托警方调查了这个人。很幸运,冯苗音是真名。这个人现在四十四岁,之前因为偷窃、嗑药进过好几次局子,之后又因为这些破事欠了钱被人挖走了半颗肾脏,被人发现之后送到医院昏迷了三个月才苏醒,结果一醒来就是破产的信息。从这里来看,公民教里面的人,或许都经历过非人般的生活。”
“我觉得这没什么,”王虎雄不以为意,“这是他自作自受。”
“你可以保留你的见解。”鄢一鸣眯起眼睛,“但是,你要知道,小王。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就活该过这种生活,不管他是多么糟糕的一个家伙。有的人可能因为失恋就绝望了,有的人可能失去了四肢仍然活得潇洒,每个人对绝望的见解是不同的。公民教里如果每个人都经历过‘他们自己的绝望’,那么在那个叫秋元的人看来,他们都是平等的。也许冯苗音的确招人恨,但是他的绝望和里面任何一个人的绝望都是等价的。我们要探究的不是他们的绝望有哪里不同,也不是他们是怎么被人看上的,而是秋元想要利用这些人的绝望做什么。”
“我还是有不同的看法。”王虎雄觉得鄢一鸣更多的是在说教,他想再补充什么,但是他看见鄢一鸣的眼神突然警觉了起来,“怎么了,老师?”
“有人在门缝里塞了东西。”鄢一鸣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他们调换住处的信息应该只有唐元清等人和在场的几个探员知道才对,“我去看看。”他已经站起了身。
“老师,没事,我来吧。”王虎雄早就走到了门口,从地毯上捡起一张卡片,“看上去是从门下方的缝隙塞进来的。”
“上面写了什么?”鄢一鸣从床头拿过冰锥顺手别到腰间,走到王虎雄身边。
“下午六点,青铜神庙见面。‘大祭司’敬上。”王虎雄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