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钰儿登上擂台,她面对的,是个高挑的女子,她长得极其瘦弱,脸上的颧骨轻微突出,脸颊没有多少肉。细长的眼睛也在盯着江钰儿看。江钰儿与她目光相接,一阵寒意顺着眼睛涌到了整个身体。
坤号擂,兵家江钰儿对兽家鹤仙!
比试正式开始,江钰儿率先挥伞打出一道金光,鹤仙张开手,轻摇身体就躲了过去。江钰儿见了这身法也暗暗称奇,将灵力注入伞内,扔出伞,随即用意念操控伞追着鹤仙。
鹤仙不慌不忙,摆动修长的身子巧妙地躲开了“绫罗天伞”一次又一次的击打。这身法像极了舞蹈,让台下每一个人都看的如痴如醉。
江钰儿一下子也看得出了神。趁这工夫,鹤仙吹起口哨,从四面八方涌来了各种各样的鸟类,有猫头鹰、麻雀、白头翁,还有乌鸦。乌鸦是江钰儿心中永远的阴影,在会稽山时,只要看到乌鸦她就一定要打下来。所以,在看到鸟群里夹杂着乌鸦的时候,江钰儿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就被点燃了。下一秒,鹤仙扭动腰杆,左手右手忽上忽下,一会儿摆腿一会儿转身,天上的鸟群居然环绕在她身边,抵挡“绫罗天伞”的进攻。
随着鸟儿越聚越多,唧唧喳喳的叫声响彻了整个天际。江钰儿心中被扰的烦闷,拿起绫罗天伞对着鸟儿撑开,那些鸟竟一只只被收入伞中。但这些鸟也似不怕死一样,反而越聚越多。
这时候,鸟群的集聚速度早已超过了“绫罗天伞”的吸收速度。一群鸟载着鹤仙,在天空中排出一个“十字”,然后猛扇双翼,身形不断晃动,就像一个风车一样,将巨大的风力吹向江钰儿。
“啊”江钰儿飞了出去,眼见就要落在擂台外面。按规矩,只要出了擂台就算自己输了。她在半空中将伞反对自己,一阵气流抵住了她。可这气流仍然挡不住鸟群的力量,只是减缓了江钰儿下降的时间而已。
鹤仙吹了下口哨,鸟群中一只老鹰飞向了江钰儿。江钰儿用眼角的余光瞥见,立刻在空中躲闪了一下,可无奈老鹰体型巨大,一啄之下竟让她的小腿血流如注。
江钰儿运起灵力,守住小腿止血。鹤仙见状,接连呼出一只孔雀、一只猫头鹰继续进攻。若在平时,别说这几只鸟,就是来个千八百只交由江钰儿对付也不再话下。可是,当下自己身体失去平衡,只剩下左手能动,连一只老鹰都对付不了,何况三只呢?
刚刚加入战局的猫头鹰瞅准时机,朝着江钰儿的额头啄去。江钰儿看到立马躲开,这一啄正好啄在了她的头发上,原本盘好的秀发没有了束缚便随风飘动,这场景让江钰儿看起来更加妩媚动人。台下的人看了纷纷夸耀起江钰儿的美貌来,不过江钰儿并没有心思听他们的称赞。她,只想赢下这场比赛。“啪”又是一啄,江钰儿右手遭到了老鹰的重创,她下意识地丢下了“绫罗天伞”,整个身躯随着气流急速地下坠着。
地面上,陈云浪早早地看到她将落下,急忙跑到场外的空地上准备接着她。
是啊,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对自己这么好,江钰儿心中默念着。她笑了,笑的很开心,很欣慰。比赛是输了,可自己身边有着自己在意的人,这也许是最好的。
就在离地几丈远时,她闭上了眼睛。可在闭眼的一刹那,一朵白花落在了她的面前。
“泣冰花”!她心里一凛,用嘴咬住“泣冰花”,同时,一口气猛地朝天上呼出。
“呼啦”一阵剧烈的寒冰气流顺着风冻出了一条长长的冰柱,冰柱顶端是鸟群和鹤仙。此刻,她们都已经不能动弹。
这剧烈的冰气也让在场的众人都打了个寒噤。
“砰”的一声,江钰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可竟没有一点疼痛。原来,自己是坐到了陈云浪的背上了。庄尽锋等人赶忙跑过来扶起两人。吕尽铎慌慌张张地拿来白布给江钰儿包扎起了伤口。
擂台上,鹤仙依然被冻在冰柱之中,宛如一座冰雕一般。擂台下,江钰儿好端端的站着。
做评委的道人也犯了难。按规矩,先出擂台者、无力再战者为败方。可这怎么确定呢?
正在这时,台上的冰雕一点一点地裂了开来,数只鸟用身体盖着鹤仙飞到了擂台上。鹤仙脸色乌青,可以看出是受了极其严重的冻伤。
评委见状不再纠结,当下宣布道:胜者!鹤仙!
直到此时,鹤仙的脸上才洋溢出一丝喜悦。
众人见了不住地替江钰儿惋惜。倘若当时她在台上,或者多吹一下进行补刀,现在这场比赛赢的人就是她了。
陈云浪几人正要安慰她,江钰儿却摆摆手说道:没事儿!本小姐下次再赢回来!随即盘起头发,把“泣冰花”再次插好。走,咱们去看看大师兄赢了没有!随即,她拉起陈云浪跑向“坎”号擂。在人群中穿梭的过程中,陈云浪感觉到一滴滴泪水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坎”号擂这边,蔡尽铖与对手的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对手是墨家筠斗。此次比试,墨家首领——被墨家门人称为“巨子”的古阙先生因救助荆州水灾灾民未能前来,故而请师弟筠斗代为参赛。筠斗的修为与古阙相当,此人五短身材,面色黝黑,常年穿着草鞋、背着草席,游走在中原九州的各个角落。其年岁更是与蔡尽铖的师父相当。
在台上,筠斗持一面方形大盾,挡在了自己身前。无论蔡尽铖如何攻击,均不能伤筠斗分毫,而筠斗似乎也没有伤他的意思,只是不停地防御。
待二人斗得精疲力竭之时,蔡尽铖喊道:筠斗先生,久闻墨家剑精妙绝伦,不妨咱们以剑决胜负。您看如何?
筠斗从盾牌后伸出脑袋,用沙哑的声音说:承蒙蔡掌门抬举,筠斗献丑了!说着,筠斗将巨盾一抖,整个方形的盾变成一个个零部件散开。筠斗凝聚灵力,半空中的零件像一个个战士一样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一把一人多高的阔剑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台下众人一下子欢呼雀跃。墨者人数本就不多,加之以“兼爱”,“非攻”为信仰,很少与人动手。久而久之,闻名于世的“墨家剑”变得极其神秘。今日能一睹“墨家剑”可以说是不小的机缘了。
蔡尽铖叫声得罪,持剑朝着筠斗攻去,筠斗亦拿起剑与其交斗。蔡尽铖瞅准时机一剑迎头劈下,筠斗双手持住剑柄挡下了这一击。就在蔡尽铖想将剑收回之时,他发现自己的剑居然抬不起来了。
蔡尽铖不断注入灵力,但自己的剑依旧是纹丝不动。
这时身下的筠斗右手用力一甩,蔡尽铖的“冷月剑”嗖的一声飞了出去。不过蔡尽铖趁着这机会凝起一掌,朝着筠斗右肩打去。筠斗似乎早料到他会有这一招,他左手拉起阔剑抵在了自己身前。蔡尽铖一掌打在剑身上,手上一麻,似乎有千钧重力和自己対掌,胸内热血翻涌,随即向后倒去。就在自己即将倒下之时,一双大手抓住了他,瞬时一股柔和的灵力缓缓进入体内,让自己舒服了很多。
蔡尽铖立起身子,抱拳道:筠斗先生修为高深,是小辈输了!
筠斗点了点头说:侥幸得胜,承让了。
蔡尽铖就此落败。走下台来,他得知江钰儿输给鹤仙之后,不禁开始叹息起来。眼下兵家只剩下徐尽钧、陈云浪二人了。不过,他的心里却没有失落,起码自己已经胜下几场,打败了南越兵家,也算是有所收获。
这时“艮”擂的消息也传了过来,徐尽钧败给了道家的岑方。
如此一来,兵家的希望就全在陈云浪身上了。几人围着蔡尽铖,前前后后回到了厢房中。
当天夜里,环境倒是清凉,只是蝉叫声不绝于耳,这叫声扰得陈云浪睡不着觉。寂静的黑夜里,天空中突然传来”咕咕咕“的怪叫。陈云浪只感到头皮发麻。“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来,这声音吓了他一大跳。不过,江钰儿铜铃般的喊声随后就来了:老陈!快开门!
陈云浪不敢不从,赶紧穿好衣服将门打开。江钰儿进门坐下,转身关起了门,在确认周围没人之后,对陈云浪说道:老陈,你今天注意到和我比试的鹤仙了吗?
陈云浪点点头说:我看了你们比赛,你......差点就赢了。
我不是说这个,你难道没有看见吗?她能操纵那些鸟,里面还有乌鸦。
陈云浪身子一震,莫非,那鹤仙和南安城的惨案有关系?
江钰儿咬咬牙,我看他们脱不了干系。南安远在益州,修真门派极少。那兽家也在益州,在南疆边陲。我看他们最有嫌疑!
两人就这样你言我语地聊了很久,直至天亮。
翌日一早,各个擂台上都只剩下最后一组对手。今天的比试,决定着谁可以进入大会的前八。
因为“乾”号擂的比试被安排在了晚上,所以陈云浪独自在厢房睡觉休息,而江钰儿和其他的师兄弟则前往“兑”号擂观看水铃的比试。
水铃姐姐加油!江钰儿在台下叫了起来。水铃听到后微笑着朝江钰儿点点头,快步走上擂台。她的对面站着个硕大的汉子,这汉子头戴斗笠、背上背个篓子,满脸的虬髯,浑身上下鼓出的肌肉凹凸不平,一身麻衣草鞋,乍一看竟和句久张极其相似。这是农家许子座下首徒樊治啊,台下有认得的人说道。
樊治见了水铃并不说话,只是拱了拱手,一左一右拿出两把镰刀,做出个攻击的姿势。水铃也不打话,祭起剑朝他攻去。
拿镰刀当武器,江钰儿还是头一次见。不过从两人的打斗之中,她发现这汉子两把镰刀舞得炉火纯青,隐隐有些压制水铃的意思。水铃也从方才的进攻变为防御,看起来,水铃已渐渐落入下风。
不断的见招拆招之中,水铃每一击用上的灵力不断增强,而对手回应的灵力也在不断增强。在两人兵器又一次交接的瞬间,水铃使出“寒冰诀”,将体内灵力凝结成寒冰之气输入到自己剑上,一瞬间,自己的剑和对手的两把镰刀就被紧紧地冰封在一起,如同被胶水粘住一样。不料樊治大喝一声,两手齐齐用力,将镰刀以及水铃的剑全都扯了过去。水铃也被一阵强大的灵力震开了数尺远。没了兵器,水铃也不犹豫,她伸出食指指向樊治,运起灵力,一道道从天而降、如雨点般的无形冰锥打向了樊治。
密密麻麻的冰锥像雨点一样无法闪躲,伴随着一声大叫,樊治痛苦不堪地倒在了地上。
水铃松了口气,快步走向樊治身边,想拿起自己的剑。可她立刻想起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一个箭步准备跳开,可为时已晚,自己的脚下不知何时长出了两条藤蔓,身旁还有许多荆棘顶开了擂台上的砖头,将她裹了起来。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又有几块砖头被拱了出来,樊治就从里面钻了出来。而原来被击倒的樊治变成了一具稻草人。
台下的观众被看懵了,不停的给樊治喝起彩来。
樊治双手握拳,操纵着荆棘和藤蔓。水铃运起灵力想要挣脱束缚,可谁知越是想挣脱,藤蔓和荆棘缠绕的就越紧。就在荆棘即将碰到自己的双手时,水铃突然想起,植物所不能离开的就是阳光和水。当下烈日当头,这些植物能如此生长,土地之下定然有水源。想到这里,她两手抓住荆棘,任凭荆棘上的刺扎进自己手里,一滴滴殷红的血液顺着荆棘落进了地里。
台下的人包括江钰儿都看得一头雾水,水铃这是要干什么?不过接下来,令他们诧异的事情便发生了。那些荆棘和藤蔓像是听到了某种号令,缓缓地松开了对水铃的束缚。
樊治也看得迷了,他不断运起灵力,试图让荆棘和藤蔓再次束缚水铃,可这些都是徒劳。他哪里知道,水铃以自身血液融入地下水源之中,以“血媒”的方式操控了藤蔓、荆棘。不等樊治多想,几条荆棘就朝着他打去,樊治马上俯身,将这些荆棘收入了背篓之中。
“神农背篓”!台下的人纷纷叫出了声。这法器可谓是上古神兵,据说上古神农氏曾背此背篓尝遍百草,是农家至宝。
见荆棘和藤蔓都被背篓收下,水铃快速奔向樊治,想趁其立足未稳之时给其致命一击。谁料一棵大树竟从樊治背篓中长出,护在了樊治面前。这大树迈着两条大腿一样的根,摆动着手臂一般的枝干打向水铃,水铃只能左右躲闪。虽然躲过了大树枝干的攻击,但是划过的树叶却如同铁片一样划出了数道伤口。
如此下去,自己必然落败。水铃渐觉灵力不支,一不小心,一条手臂般粗的枝干扫到了她的小腹,顺着这一击,水铃向后飞去。落地之后,大树的枝干仍旧不断向她袭来,水铃只得在地上翻滚躲避。她的脑海中不断地细想,为何这大树能和人一样灵活,难不成这大树才是樊治的本体?问题一定在樊治的身上。她瞥了一眼樊治,似乎想到了什么——樊治光脚,没有穿鞋子。
土地,他是依靠着土地操纵这大树。只要离了土地,他就没法再用这法术了。
打定主意,水铃将灵力集中到背上,背朝大树,狠狠地吃了一击,倒在了地上。
不过随后,水铃立马又站了起来。大树挥起枝干,朝着水铃劈头击去,水铃也不躲闪,任由这一击打下。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惊呼。这一击打下,水铃轻则受伤,重则有性命之虞。
下一秒,人群就愣住了。大树的枝干在离水铃只有半寸的地方停住了,一阵寒意慢慢地从台上弥漫到了台下。
一瞬间,樊治感到脚底板传来了难以形容的寒意,这寒意冷的刺骨、冻得人发颤。他下意识地踮起脚尖,脚离开了地面,自己对大树的操纵也变得极为迟缓。就在自己想办法如何化解之时,对面的水铃“啪”的一下,倒在了地上。
水铃在发现樊治双脚不能离地之后,冒着被重伤的危险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到擂台的地上。从小到大,自己一直在冰窖中修习。因此她的灵力至冰至寒,常人根本无法抵御。但此前自己挨了大树一击,灵力又即将耗尽。无力的水铃难以支撑,最终便倒在了地上。
胜者!农家樊治!
水铃落败,樊治进了本次大会的前八。
邙山山巅很安静,天际只有风伴着云在漫步,竹林中的声响、鸟儿的鸣叫,颇让人感到“鸟鸣山更幽”的清幽。傍晚,直到太阳落山陈云浪才起床。他跑到食堂吃了点饭,随后静静地朝半山腰的擂台走去。此时,距离他比试开始还有一个时辰。
漫步在邙山的台阶上,他感到无比的惬意。绿草、黄花、小溪、石壁,这一切让他感觉像是回到了会稽山一样。一阵一阵的花香不住地传到他的鼻子里,闻着花香,他感觉到自己仿佛飞了起来,回到了自己的家。在那里,父母给他做了汤圆,自己开心地拥抱起了父母......
“咕咕咕”又是一声鸟叫打乱了他的思绪。他睁开了眼,原来,山下几拨人带着鲜花上了山。
是给大会助威的吧,自己回去以后也去种几盆花,既好看又好闻。
不多时,陈云浪到达了“乾”擂,距离比试开始还有一刻钟,而“乾”号擂下早早已挤满了人。其他擂台的比试早已比完,只剩下“乾”号擂还未角出胜者。今夜的胜者可以进入前八,同其他擂台的胜者角逐大会的第一名。此时山上山下灯火通明,整个擂台到山巅的大殿上都摆满了花,花火相映显得夜色更加的美丽。
比试时间到了,蔡尽铖、江钰儿等人对陈云浪一阵打气,在这亲切的激励声中,陈云浪走上了台。可台下众人更多的是嘲笑和奚落,因为在他们眼中,陈云浪就是一路“躺赢”而来的。在父母和老师的“熏陶”之下,陈云浪早已养成了“荣辱不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态度。只要不触犯自己底线,其他的,都随便吧。
他看向对面,自己的对手差点让自己惊掉了下巴。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手里还拿着个布娃娃。没等陈云浪开口,这女孩就说:大哥哥,快点打完,我还要回去玩呢!
这....这......陈云浪陷入了深思。不过没等他多想,一道紫色的光柱打中了自己。陈云浪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陈兄弟!不可大意啊!蔡尽铖在台下叫了起来,她是雍州“灵家”的人!“灵家”这一派,就连蔡尽铖也闻所未闻。只不过今日上午和其他参赛的朋友谈起来时才知道有这一派的存在。“灵家”参赛,还是自己主动上山报的名,当时几位道家弟子看她年岁极小,以为是开玩笑,便要轰她下山。谁知刚要开始赶人,自己的身体竟不能动弹。随后,主持本次大会的清渊真人赶来,同这小女孩聊了许久,方才准许她参赛。在之前的比试中,这个自称巫灵的小女孩只用片刻就击败了对手,她的对手不是浑然不觉倒下,就是稀里糊涂地走下台,胜得都是十分诡异。
陈云浪受此一击,感到浑身疼痛,很想立马就倒在地上。他抬头看向巫灵,巫灵也瞪着大大的眼睛瞪着自己,同样的,她手里的布娃娃竟也瞪起了大大的眼珠子,转来转去。陈云浪两眼无神、目光呆滞,盯着布娃娃一动不动了。
台下,任凭蔡尽铖等人叫破了嗓子,他也没有眨一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