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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农民进城

吴文章刚公司正好碰见陈锋从厕所里出来。

“你又迟到了啊!?”,陈锋小声的问。

“你又上厕所啊!?”,吴文章机械性的回复着。

“你小子不怕被李总撞见啊”

“李总不在,估计这会正在找去西单的路呢。”

“走啊,抽根儿去。”吴文章和陈锋一前一后来到楼梯间,开始喷云吐雾。

陈锋深深吸了口烟,向空中吐着烟圈,一脸惆怅的看着天花板。

“怎么了?感觉你今天无精打采的?又跟媳妇吵架了吧?”

陈锋又是深深的一口烟。

吴文章学他吐烟圈,可是吐出来的都是一团一团的。

“唉!这倒霉孩子,没法儿弄。我们俩吵着吵着,她开门就往外跑,我连鞋都没穿就往外追,绕二环跑了大半圈儿才追上!”

“要不说你也真够废物的连一女的都追不上!这要换了我,她腿儿还没抬起来就躺地上了。”

“我媳妇在大学是校队长跑冠军!”,陈锋苦笑着说。“不说了,没劲!哦,对了。今天北京国寿的那个广告得出活儿了,人家等着要呢。赶紧的吧,别抽了,走!”,陈锋踩灭了手中烟头。

看着陈锋踩灭烟头,吴文章想起了早上撕心裂肺的喊叫,一抬手把烟头弹的很远很远。

吴文章所就职的公司是国内赫赫有名的广告集团,之所以出名不是因为公司业务精湛,而是因为公司有一个“人挡杀人,佛挡杀佛,遇见小鬼也要砍三刀”的老板——李岚。据说她是从一个广告业务员起家,经过5、6年的打拼,到现在有好几个亿的身家。李岚有一句座右铭:钱能解决的事儿就不叫事儿。

李岚性格暴戾、好勇斗狠,骂人和吃饭睡觉一样是必修课。员工是否挨骂,不是以工作干的好坏来评价,而是取决于她头天晚上的睡眠质量。公司上下都很怕她,背地里都叫她“活阎王”。

据说与老板待在一起而还没有疯掉的最长时间记录保持者是一个叫秦嘉嘉的上海女孩。她和李岚一起出差去海南见一个大客户,陪客户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一个星期而没有被李岚骂,回北京后立刻就升职成为行政部总监,成为公司的传奇人物和永不磨灭的神话,也成为吴文章这些晚辈们所敬仰和崇拜的对象。吴文章来公司的时候,秦嘉嘉因为家里的原因已经离职了,吴文章因此错过了瞻仰到这位女英雄的机会。

吴文章所任职的部门是公司的核心部门——创作部。创作部一共有七个人,自称“七小福”。

大虫,创作部的副总监,28岁,广东湛江人,单身。他在广告圈里摸爬滚打多年,久经沙场。据说他刚毕业的时候,曾经去一家4A公司面试文案职位,从42名应聘者中脱颖而出。后来大家问他为什么脱颖而出,他说在创意总监设置的面试题“你是否歧视同性恋”中选择了“否”。

陈锋,创作部首席设计师,30岁,湖南人,已婚。在公司里陈锋和大虫负责广告的创意和文案工作,合作多年,颇有默契。很多被客户认可的作品80%都是他俩在饭馆喝酒想出来的,20%是在撸串儿吃大腰子时想出来的。

郭达,3D设计师,25岁,山东人,未婚。他可不是“卖大米”的那个,他最大的爱好就是睡觉和吃,大家都亲切的叫他“猫达”。

王军,3D设计师,25岁,西安人,未婚。但是入职公司后基本上没怎么做过3D设计的工作,大部分时间是在给公司客户部做PPT背景图美化,因此得一美名“背景王”。

张辉,平面设计师,28岁,山西人,已婚。最大的爱好就是玩“实况足球”。传说他媳妇为了不让他玩游戏,把家里的椅子全卖了。张辉每天半夜一点多起来半蹲着打游戏,坚持了一个月,后来因为得了痔疮放弃了。

胡一达,创作部总监,30岁,西北汉子,已婚。他可是国内排名前十的平面设计师,部门里大家都叫他“胡老师”,但是胡老师的性格非常的平易近人,甚至有些搞笑。他的作品硬朗大气、豪放激情,与陈锋剑走偏锋、细腻委婉的风格截然不同。

但是今天胡一达的造型真是让大家大吃一惊。他一改往常牛仔裤、花体恤的风格,穿了一件粉色的POLO衬衫,Hugo Boss西裤,一双Sergio Rossi的皮鞋。

吴文章和陈锋站在门口盯着胡老师,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陈锋推了推眼镜,凑到胡老师面前轻声问道:“和老婆离婚了?”

“离婚?离婚干嘛啊?”,胡老师显然没有理解这话的意思。

“哎呀,胡老师,您这POLO是真货啊!”,吴文章伸手就要去摸POLO衬衫。

胡老师连忙后退几躲开了,“别摸,别弄脏了,晚上就指着它了!”

“晚上?”吴文章和陈锋异口同声。

“走,咱们去楼下咖啡厅聊”

胡老师神神秘秘的推着吴文章和陈锋来到了大厦的咖啡厅,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坐了下来。

“什么事儿啊神神秘秘的”,陈锋急不可待的问。

“唉,我可倒了大霉了!”,胡老师一脸沮丧。“昨天晚上11点多,我接了李总的电话”

“她向你表白了?”,陈锋依旧是认真的表情。

“别闹了!是这样,李总说,今天晚上八点要见一美国回来的叫Jack的资深设计师,让我跟她去陪Jack吃饭。据李总说这小子在美国喝威士忌跟喝豆汁儿是的,特牛。李总说我是西北人能喝,而且我也是设计师有共同语言,我跟她去陪Jack是最适合的了。还特意嘱咐,让我穿的像个人是的,要是让她在客人面前丢脸了,她说我也甭想在公司干了,趁早儿回西北放牛去!这不,我媳妇六 点就起来帮我弄了头发,我们俩又去燕莎买了这一身儿行头,弄到现在才来!我容易吗我!”。胡老师一口气说完,喝了一大口咖啡又吐了出来。“我啊,我就是倒霉催的!我要是早点关机就接不着她电话了!”

“你要真是关机了,那你今天就得回家放牛去!”,陈锋向吴文章撇了撇嘴。

“你们不知道啊?销售二部那总监叫什么来着,就因为跟李总去陪客户吃饭,第二天就被开除了!”,吴文章瞪着眼睛说道。

一颗晶莹的汗珠顺着胡老师的鬓角落到了咖啡里。

“这事我知道,听说当月的工资到现在都没发给他呢,而且保险啊什么的一直都扣在公司不给他,对外宣称是丢了!”,陈锋继续补刀。

又是一颗晶莹的汗珠……

当三个人回到创作部的时候,看见大虫半躺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吴文章站起身看了看对面的大虫,悄悄地问隔壁的猫达:“哎,大虫怎么了这是?”

猫达手里捧着三个鸡腿,一边吃一边说:“不知道啊……回来……就这样了……跟谁也不说话……这鸡腿忒咸了!”

“不可能啊,大虫上次失恋是一个月前的事了啊!”,背景王闻着鸡腿的味道凑了过来,跟猫达一起吃起了鸡腿。

吴文章看着他们俩个吧唧嘴,心里这个膈应,特想把鸡腿抢过来扔地上再踩上两脚。

胡老师也走了过来跟大家说道,“大虫上午不是跟李总出去见客户了吗?我估计啊,他是挨骂了!跟着李总出去没弄个残废算幸运的了!”

“爷爷,您孙子给您来电话了!爷爷,您孙子……”,胡老师手机响了。

“别说话!李总的电话!”,办公室立刻鸦片无声。

“李总您好……哦……是是是……哦……好……没问题您放心……哎哎……好好好……好的,再见李总!”

胡老师挂了电话,无奈的望着我们几个。“李总说,晚上客人又多了四个人,让我叫上王菲菲一起去。”

“嗨,我以为……什么事儿呢……每次她……都得去。”,猫达又开动了嘴巴。

“不只王菲菲一个人,我们部门……都要去!”

“啊!!!!”

猫达和背景王张手一抖,鸡腿掉在了地上。

吴文章赶紧跑上去踩了两脚。

晚上8点。

复兴门“欲海香天”酒楼。

李岚坐在主位,胡老师坐在李岚左边,李岚右边是今天的客人,三男两女,王菲菲坐在两个男客人中间,这是李岚特意为她安排的座位。吴文章、猫达、背景王在胡老师的左边依次坐下。

“大虫和张辉,还有陈锋呢?都死哪去了?”,各位落座后李岚发现少了3个人。

“哦,大虫和陈锋生病请假回家了。”,胡老师连忙解释。

“还能干点什么!!平时都活蹦乱跳的,一有正经事就生病!!!”李岚的脸色由晴转阴。

“李总,他们是真病了……”

“别解释!!别解释!!今儿没来的都扣工资!!这个月扣你绩效啊!!一点管理能力都没有!!”

胡老师无奈的看着吴文章几个人。

李岚一扭头,立刻由阴转晴,笑呵呵跟客人寒暄起来。

胡老师再次无奈的看了看大家。

菜上齐了,大家开始动筷子。吴文章几个人刚低头吃了一口,李岚突然吼了起来:“哎哎哎,你们几个懂不懂规矩啊!是请你们几个吃饭啊?!!!”李岚用眼色告诉了胡老师几个人,应该去跟客人喝酒了。

胡老师用胳膊顶了下吴文章,吴文章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J……哦,Jack,诸位,欢迎回国,先干为敬!”一盅茅台见底了。

“嘛呢?嘛呢?玩儿呢?有你这么喝酒的吗?水浒传看多了吧你?!美国人就像你这么喝酒啊?别见笑啊Jack,他们没见过什么大场面!来,我陪诸位喝一个!!”。一仰脖,李岚酒杯也见底了。

吴文章陷入无限的郁闷中。

“Jack啊,你来我这上班吧!你在美国拿多少,我给你翻一倍!!”李岚漫天比划着说。

Jack显然有些尴尬,笑了笑说:“这次回国,我主要是帮朋友弄一个后现代风格的画展,大部分时间可能都用在这上面了。而且,过一段时间Ross Lovegrove(英国著名设计师)要来中国,作为他的朋友我肯定要陪着他到处转转的,所以时间上嘛……呵呵”。

李岚没有察觉到Jack 的表情,继续说道:“一起一起,那什么Love的一起来我公司,一个总监一个副总监,没毛病!”

很显然,李岚不知道Ross Lovegrove是谁。连同Jack在内,全场的人都愣了,鸦雀无声。

王菲菲即时的敬酒算是挽救了这尴尬的局面。

李岚一脸的阶级斗争,她是在怪王菲菲抢了她的话,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

打这儿开始,吴文章和胡老师这几个人就再也没吃过菜,不停的挨骂,不停的敬酒,喝酒。每次去洗手间扣嗓子催吐是最快乐的时候,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很短暂的。

席间胡老师和Jack谈着设计艺术,李岚插不上嘴显得极度郁闷。她把这种因无知而产生的郁闷顺理成章的转化为骂人的理由,而吴文章几个人只能不停的敬酒来争取一点点喘息的机会。

这晚,胡老师吐了三次,眼镜也弄丢了。猫达吐了三次半,第四次吐了一半又咽了回去。背景王吐了五次,最后一次吐完,他告诉吴文章他想吃鸡腿。

晚上十一点多,饭局终于结束了。

在出酒店大门的时候,老板李岚对吴文章和胡老师几个人做出了总结性的评价:创作部整个一农民团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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