蛰伏多年的“蕲黄四十八寨”秘密组织,在酝酿着揭竿而起,反清复明。
这次起义的核心智囊人物,就是黄金龙。他是湖北大冶人,懂一些道术,自称得到了上天赐予的天书和宝剑,要辅佐明朝的宗室重新建立帝业,恢复大明江山社稷。他的这种民间宗教特点,很容易吸进和团结处于社会底层的老百姓。
于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起义即将开始。
刘君孚,本名刘启祯,字君孚,是麻城东山曹家河人。是蕲黄四十八寨的领袖之一,在民间有很强的号召力。和平时期,官府借助他来办理盗案,但是如果有个契机,那么他就能扯旗造反。而这个契机就是吴三桂送来的“委任状”,其实是“伪札”。刘君孚等人,在内心里不一定支持吴三桂,但他们知道这是个大好时机,天下战火四起,清廷手忙脚乱,如果举兵起义很有可能恢复明朝江山。刘君孚和他的智囊黄金龙四处串联,与“蕲黄四十八寨”以及河南、安徽、江西各省的反清复明势力秘密商议,任命将帅,准备聚众数十万,于康熙十三年七月正式起义。
当时,麻城知县屈振奇并不了解事情的严重性。他按照上级命令,严厉追查吴三桂的“伪札”。刘君孚养子刘青藜的保户杨楚乔被官府抓捕,屈打成招。刘君孚误以为官府已经掌握了自己的内幕,在没有做好充分准备的情况下,于五月十五日,很仓促地在曹家河举兵造反。本来是接连数省、数十万人同时发难的大型的“反清复明”的起义,现在演变成了“官逼民反”的中小型叛乱。 刘君孚匆匆起兵后,程镇邦、鲍洪公、陈恢恢、李公茂等几股势力也起兵响应。知县屈振奇请王宗臣率军驻扎兴福寺,自己率乡勇驻扎白杲镇,约定日期,准备共同剿匪。刘君孚只派了七名骑兵,晚上偷袭王宗臣的军营,就把王宗臣和屈振奇的兵马逼回了县城。这时候,“蕲黄四十八寨”势力,都纷纷起兵,形成了星火燎原之势。
康熙十三年五月,于成龙“署理”武昌知府,因造桥失职被“革职”。
东山叛乱的消息很快传到武昌,巡抚张朝珍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如果刘君孚的起义军成了气候,长江中游下游将被隔断,不仅湖北一带两面受敌,河南、安徽、江西乃至江苏等省也都会受到压力,整个战局可能都要发生变化。但这个时候,朝廷大军正在全力进攻湖南的吴三桂叛军,战争打得十分艰苦,很难分出兵力来平息黄州叛乱。于成龙这时候正在武昌待罪,爱喝酒的他,成天醉醺醺的,给人一副失意酒徒的形象。张朝珍把他召到辕门,商量剿抚大计。于成龙在黄州为官多年,长期驻守麻城歧亭,与刘君孚的关系十分密切,知道“蕲黄四十八寨”的底细。张朝珍就决定委派于成龙前往黄州,主持“招抚”大计。于成龙则向张朝珍提出要求,允许他“便宜行事”,打破常规、放开手脚去解决这个复杂问题,张朝珍都答应了。对于成龙来说,这实在是自己“立功赎罪”“东山再起”的大好时机。
五月二十二日于成龙从武昌出发,只带了几名随从,二十四日到达黄州麻城县白杲镇,此地距刘君孚的山寨只有十里路。他撰写了一篇《初抚东山遣牌》,以老父母官的口吻,回忆自己与黄州百姓的鱼水深情,对黄州百姓倍加关怀、慰问,对起兵叛乱的事情表示无限的遗憾与责备。他把告示贴到各处,声称自己向巡抚苦苦哀求,阻挡住了大兵征剿,要求百姓们到白杲镇找他来倾诉冤屈,让他来评判是非,早日恢复地方平静。如果百姓们不给他面子,那他就只有回省,请巡抚派兵来剿杀了。他又撰写《劝畈间归农谕》,大讲副总兵王宗臣的好话,说他也是爱民如子,慈悲心肠,带兵来麻城,主要还是安抚百姓,并非前来剿杀。另外,他又向道台徐惺、巡抚张朝珍两次发文,要求释放被错抓的良民百姓,平息民怨。黄州麻城一带的士绅百姓,对于成龙是十分崇敬和信任的,也是十分畏惧的,一看于大人来了,都纷纷赶到白杲镇,诉说冤屈,承认错误,表示愿意接受招抚。轰轰烈烈的刘君孚起义,就像一个还没有完全吹起来的大气球,被于成龙轻轻地拔掉了气门。
接着,于成龙把注意力转移到率兵聚守山寨的刘君孚身上。他认为,如果迅速招抚,刘君孚还有可能改变主意,稍迟数日,各处的起义军合兵一处,势力大增,刘君孚就不会甘心受抚了。
五月二十七日,于成龙先派白杲镇的一名乡约,拿着自己的亲笔书信去见刘启祯。他在信中说明了朝廷的招抚政策,刘君孚只要率部投降,不但不会杀他,还会特别重用。于成龙估计乡约已经抵达山寨,自己便骑了一匹黑骡,带了两名随从,一人打伞盖,一人敲锣,缓缓地向山寨进发。在距离山寨还有二里地的时候,于成龙命令随从敲锣喊话,说于大人到了,特来营救山中冤屈百姓的性命。刘君孚曾经做过于成龙的差役,对于成龙十分敬畏。听说于成龙亲自来了,他吓得不敢见面,仓惶躲到了后山,却命令手下的士兵们,手持火铳,列队相迎,恐吓于成龙。于成龙极有胆略,根本不怕这种场面。到了山寨前,大声喊叫开门,很多士兵都认识于大人,又看见没有带兵,只好开门请于大人进寨。于成龙进了寨,下了骡,坐到刘君孚的大厅里,很随便地询问:“君孚老奴到哪里去了?怎么不出来见我?”士兵们很尴尬地声称,刘君孚外出,过一会儿才能回来。那些认识于成龙的士兵,很不好意思地过来拜见,其他的人,也只好跟着礼拜,就好像迎接长官一样。于成龙先不提起兵造反的事,只很关心地询问山中的雨水和庄稼,就像以前劝农时的问话一样。大家只好顺着于大人的问话来回答。提起雨水和收成,大家自然联想起了平时的太平生活,想起了妻子儿女欢聚一堂的场面。好好的,谁愿意起兵造反啊!这样一来,刘君孚的军心也就散了。
于成龙拉着家常话询问了几句,又喊叫着天气太热,渴了,要士兵拿水给他喝。又解开衣服,脱了靴子,摇起扇子,躺到刘君孚的床榻上呼呼大睡起来。睡足了一个午觉,醒来后又问:“君孚老奴,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客人来了,难道连酒饭都不准备吗?”刘君孚一直藏在附近,到这时候,不得不出来相见。于成龙轻描淡写地批评了他几句,说官府刑讯逼供这么一点小冤屈,哪值得起兵造反,自取灭亡?现在朝廷政策很宽大,只要率部投降,造反的事情就可以一笔勾销,朝廷还会另有重用,绝不亏待。
刘君孚很久以来就有反清复明的理想,绝不可能被于成龙几句话就说得改变主意。但是,他这次仓促起义,根本没有做好准备。于成龙的招抚政策一出,民心涣散,军心涣散,再要硬撑着,也不会有好下场。他考虑再三,只好表面上暂时答应于成龙,约定六月三日率部投降。究其本意,是想另寻良机,再行举事。 六月三日,刘君孚果然率领几千人,打着一面“倾心向化”旗帜,到白杲镇向于成龙投诚。于成龙很高兴,又根据事先和张朝珍商议好的计策,命令刘君孚去劝谕招抚其他起义军,并郑重承诺,事成之后,朝廷封刘君孚为“戎旗守备”(正五品的武职官员)。刘君孚虽然狡猾,却并不知道于成龙早有成算,他假意答应,拿着于成龙的告示去各部招抚,实际上是劝说各部诈降,另图起义机会。六月七日,经过刘君孚劝谕的鲍洪功、陈恢恢、李公茂等人,各率部属来到白杲镇,向于成龙献了一面“安家乐业”旗,表示投诚。于成龙命令他们到黄州城拜见分巡道徐惺,领取封赏的衣冠。之后,又命河泊所官景可贤护送程镇邦到省城拜见张朝珍,命李公茂跟随徐惺赴省城,接受任命。其他的起义军首领,也进行了合理的安插和约束。起义军各部之中,只有邹君升一部,态度坚决,拒不接受招抚。但轰轰烈烈的东山起义,就这样被于成龙用和平手段瓦解掉了。
黄州的局势初步稳定,于成龙不敢大意,立即着手处理善后事宜。他一向爱民如子,办事又周密细致,对曾经参加起义又接受招抚的众多百姓,百般保护安抚,同时又拿出自己用惯了的“保甲法”,在黄州各地分区编制保甲,训练乡勇。于成龙在黄州享有崇高的威望,原来那些秘密组织里的一大部分精兵强将,此时都愿意归附,做于成龙治下的良民和乡勇,唯于成龙的“马首是瞻”。换句话说,于成龙等于是在“蕲黄四十八寨”的组织之外,建立起一个有官府背景的归于成龙自己领导的大型“山寨联盟”组织。有了这个大组织,其他的不肯归附的山寨组织,也就不足为虑了。
而暂时诈降的刘君孚,心里并不好受。他自己投降于成龙不说,还劝谕招抚了其他几股势力一起投降,这就引起了另外一些山寨组织的严重不满,大家觉得他真的是“叛变”了。有人就在已经归降的组织中挑拨离间,还有人派刺客来暗杀他。挑拨离间产生了效果,有一部分人开始动摇,后来真的又举旗造反。暗杀则没有成功,但让刘君孚心生疑虑,与山寨势力产生了矛盾,以后只能更加依赖,支持于成龙了。 七月九日,黄冈县李家集忽然爆发了以方公孝为首的逃仆叛乱,黄州的形势又严峻起来。黄金龙到麻黄交界纸棚河的邹君升处,鼓动邹君升起兵造反,方公孝也很快聚集到邹君升处,双方合兵起事。说实话,黄金龙、邹君升、方公孝的这次起义,时机很不对,正好让于成龙检阅了一下自己编制保甲、训练乡勇的实际效果,可以说是撞在了枪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