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步园前一个坡,一路上去岩板多,铁打草鞋穿烂了,岩板踏成铁盏窝。挪步园寨主黄腊藤有一个女儿名叫黄芪长得皮肤白皙,亭亭玉立,追求她的男人数不胜数,如铁一般的草鞋都被跑烂了,而且坚硬的岩石都磨成坑窝。那么无论多漂亮的姑娘总要出嫁吧,土匪的女儿也一样,可是土匪的女儿就不好嫁人了,当然除了土匪之外,有谁敢要这样的女人呢?这就成立了黄腊藤的一块心病了。在寨子里许多年青人经常骚扰女儿,为此黄腊藤发过好几次脾气,甚至于惩罚过手下的,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总不能一辈子守着女儿吧,而做父亲的自己是土匪,知道这日子就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的,总希望自己的女儿嫁个正经的人家。
汤卷知道了这一情况,决定想其所想,投其所好。二府衙门对面有一个私塾先生,此人名叫何首,外号苕先生,教书不要钱,贫者还送课上门,穷得叮当响。但是此人一表人才,满肚子学问,屡考屡败,至今年近四十连秀才都没有考着一个,眼看功名无望,事业无成,只得开起了私塾,一来混个身子,二来糊口饭吃,他的学问渊博做得如何呢?四书五经倒背如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古今中外,博学多才。于成龙对他也佩服得五体投地,经常利用业余时间帮忙说媒,足足有十来个,可是有姻无缘,不是他嫌弃别人,就是姑娘看不上他,杨叉打兔子从空隙里跑了。汤卷对于成龙说:“必定选一个善说六国的人去挪步园走一遭,一来探听虚实,二来用提亲之事转移他的注意力,然后伺机行动,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挪步园寨就不攻自破了。”
“此计甚妙,只是心中五味俱全,歹毒哟,歹毒哟。”
“黄腊藤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该杀!”
汤卷找大圣山的伍格姆,给了她五两银子,然后对她下了死命令:“这苕先生为人忠厚老实,做尽善事,教书育人,尽职尽责,谁人不念好,谁人不敬佩?所以,于老爷让我找你,一定要给他说个媳妇,大家都知道你是麻城有名的媒婆,好事做了千千万万,撮合了成百双,苕先生的事就交给你了。”
“官人,你们有不有眉目呢?”伍格姆毕竟是老溜子,知道肯定有文章的。
“挪步园寨主黄腊藤有一个女儿黄芪,国色天香,家财万贯,年已满三十,至今未嫁,他父亲托我给他说媒,我觉得我的身份有些不方便,还是请你出面吧,这个好事让你来做。”
“我认识苕先生,他这一方好说;只是这挪步园寨我都不知道东南西北的,打哪儿去找黄寨主呢?”伍格姆有些为难。
“这个不妨,我派人送你到挪步园去,今天就起程,务必明天一早到达,明天上午必须将此意转达到,并且一定要撮合成这桩姻缘。”汤卷叫来手下的,吩咐了一番,命令立即起程。
伍格姆从二十多岁开始做媒人,一干就是三十多年了,每年几十人,如今合成的已经有一千多对了,什么人都见过,只是这给土匪女儿提亲的事还真的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无论如何,去试他一试。
“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婆婆自称要见寨主。”小喽罗报告进来 。
“请进!”黄腊藤这几天又在为女儿的婚事闹心,一连几天吃不好睡不香,恰逢今天难得开心,遇上了登门提亲的人,更是高兴得近乎疯狂,高声喊叫:“来人啦,赏银子十两。”
伍格姆受宠若惊,如坐针毡,她结结巴巴地说:“恭喜黄寨主,这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啦,你想一想,这苕先生,啊不,这何先生,不知从哪里得知你女儿国色天香,才貌双全,非她不娶,求我一定要将此话带来。”
“过奖,过奖了。”黄寨主一边吩咐手下喽罗准备饭菜,一边吩咐前厅的伙计上茶。然后坐在大厅上一言不发。
伍格姆一个人说:“这何先生啊,家境丰厚,人才难得,就说这家吧,父母健全,房屋里三栋外三层,家中只有此一个独生子,亨不尽的荣华富贵呀!再说这何先生风流倜傥,也是一表人才,那肚子里的学问啊,多得象大海,那脑子里的见识啊高得像泰山,这人啦更没有话说,人品好,性格温和,无任何不良习惯,谁人若是看上了这个女婿呀,比招附马还得意。”
伍格姆接着说:“嫁个教书先生,真的是天赐良缘,若是那一天中了举人,光宗耀祖,鸡犬升天啦。”可能觉得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不妥,然后改口说:“三亲六眷的都得沾光啊。”
黄寨主还是没有应声,只是哈哈大笑然后手一挥:“上菜,吃饭。”
饭后,黄寨主将她拉到一个密室,然后开门见山地说:“老婆婆,实不相瞒,我女儿今年三十了,别个姑娘在这个年龄已经是十岁孩子的妈了,就因为我是土匪耽误了她的终身大事,这个我很愧疚,可是我就是土匪,她就是土匪的女儿,我如何能将她嫁出去呢,官府会不会追究她呢。”
“这个担心没有必要,黄寨主,你想一想,你是土匪,你女儿不是土匪,你做了坏事,你女儿没有干坏事,所以她仍然是清清白白的,她嫁到哪里别人都无权过问,也不能拿她爹是土匪来说事。所以你根本没有必要操心,怕这怕那的,你就一辈子守着你女儿呀?”
“怎么嫁呢?”
“只要你答应,我明晚带你去见女婿,希望你能看上。”
“见不见女婿没有必要,今后见面的机会多,我完全相信婆婆的话。”
“只是------”
“有什么顾虑重重的呢,我来说媒,我还要他明媒正娶呢。”
“这正是我考虑的问题。自古土匪无亲,盗贼无情,我这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其实说心里话,好好地过日子,我何尝想当土匪呢,再说当了土匪,我何尝不是希望我的女儿不再当土匪呢,这一生,我就一个女儿,她就是我的希望和挂念,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活呢,我活得还有意思吗?”黄寨主说着说着,哭哭啼啼起来。
伍格姆慌作一团,不知如何劝说安慰他,忽然灵机一动,说:“这提亲说媒是大喜事,你就是高兴也好难过也好,不能哭,否则兆头不好哪,做人做事都要讲一个好兆头。”
“这事我全权拜托你了,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你看如何?”黄寨主幽幽地说。
黄寨主要嫁女了!消息传开,山寨沸腾,杀猪宰马,米酒飘香。十乡八畈,三教九流,提金扛银,前来祝贺。二当家的不乐了,这哪里是像嫁女,这分明就像要散伙的样子,他忧心重重地对黄腊腾说:“我感觉气氛不对头,这分明是一个大大的圈套,建议寨主慎之又慎,防之再防啊。”
“老弟,我理解你的心情,知道你为山寨好,可是这人啦,就一辈子,我只有一个女儿,如今三十岁了,三十岁是什么概念,是什么后果,那就是嫁不出去,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婆家,还是一个秀才,教书先生,我做梦都没有想到啊,我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能有这样的福报,是你我的缘分是祖宗三代眨眼了,再说了,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去流,我拼死拼话的守着这个山寨,衣冠禽兽的四处杀人放火,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活命,为了子女后代么?你没有结婚,等你结婚后,你就明白这个道理。我就为了这事杀头,死一百次,我心甘情愿!”
“但也不能不防备啊,听说最近一个寨子接着一个寨子的消失了,下一个肯定办到我们头上了,破寨子指日可待了。”
“你这是咒我呢还是咒你自己呢,闭上你的乌鸦嘴,我可不愿意听到不吉利的话。”
“我这是好心讨不到好报了!”二当家的说完悻悻地离开。
择了吉日良辰,一路吹吹打打地迎亲,对方则欢天喜地地送亲,送过二道岭,翻过三里岗,到了界碑处,不能前行了,黄寨主带着山寨里大小喽罗站在山顶上翘首以望,目送女儿消失在大山密林的深处,心中的那一块石头总算落下来了,他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即使现在死去也不枉此生了!”
众人归寨子胡吃海喝,普天同庆。
下午,小喽罗来报有官府差人送信上山,因为黄寨主喝得大醉一时三该唤醒不了,所以一直到亥时才用泼冷水的方法将其弄醒。稀里糊涂的黄寨主以为是登门道贺的,急急地吩咐手下好酒好菜相待,大手一挥说:“不管是官人还是歹人,都是上门客一视同仁款待,打发喜事礼金十两银子。”
“寨主,这不是送礼道贺的,有公事报告。”
“公事?快唤进来!”
一个扎着头巾的老头进来了。他上前附在黄寨主耳朵上悄悄地说:“请黄寨主屏退左右,我有重要事情相告。”
“行,左右回避。”
差人见四下无人才大声说:“实不相瞒,此信是二府衙门的于老爷亲自口传的,寨主可听好。”
“听着呢,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哆嗦什么。”
“于老爷已经派汤捕头将你家女儿在出嫁的途中拦截到歧亭,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请你放心。”
“我日于剃头十八代,我发誓杀了这个于光头!”黄寨主拍案而起:“这个千刀万剐的禽兽,我与你势不两立。”
差人接着说:“寨主息怒,于老爷说,只要答应投降,今晚天亮前让你女儿洞房花烛,有情人终成眷属,并且保你寨子上的人平安无事,各司其职,哪里来哪里去,还有安家费。”
“如果不答应呢?”二当家的在门外听到了,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冲进来质问道。
“如果说不答应,于老爷立即命令杀你女儿,灭你山寨。”
沉默,沉默,再沉默,大厅内死寂一般。
“这个不仁不义的狗杂种,行使下三烂的手段,你看如何是好。”二当家的也吓昏了。
“我答应!”黄腊藤口气坚定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