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冠卿指着白苏子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不晓得高低的黄毛丫头,说得轻巧,这么多银子谁给得起,就是将你卖了,也拿不出这么多的钱。你莫害了大家。”
“是呀,就是将这酒坊卖了,也值不了那么多的钱。”丁夫人哭哭啼啼。
“强盗,强盗。”于成龙从桌子上抓起订婚合约三把两把的撕得粉碎。
“此地不能久留,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吧。”商陆将于成龙拉到大厅外的一个海棠树下,左右瞧了瞧,然后低声说:“他们都是在演戏,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你也,赶紧跑,越快越好。。”
“这三千两银子怎么办?”
“放心,白苏子出得起。”
“这么富有?”
“不用付款了。”
“这话什么意思?”
“不到十天,你就会知道白苏子如何付银子的。我们还是快点离开。”
“感谢二位客人鼎力相助,救了小女一命,待我家儿子回来后,让他前来致谢,请二位客人留下地址。”丁夫人执意要留他俩再住一段时间。
“我们长住歧亭。”于成龙说:“如果不能还那三千两银子,可到歧亭找商陆,找到他就能找到我,我有办法替你们还钱的。”
丁夫人让郑瘸子奉上两坛老米酒,商陆提着酒,牵了驴,出了米酒坊。
一路向西翻山越岭,走到桃林河时,商陆介绍说:“这里就是麻城八景之一的桃林春色。”于成龙望着前面一家书馆说:“我们到书馆休息吧。”休息的时候,于成龙听书馆的先生给学生讲书。坐了一会,书馆的主人端出点心给教书先生吃,这位教书先生又盛情邀请于成龙一起吃。于成龙吃了一点就告辞了。当晚回到了二府衙门。
第二天一大清早,于成龙命令商陆带人将这位教书先生传唤到二衙门。一路上先生问商陆:“于大人是何意思?这遥天路远的,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商陆说:“我真的不知道于二府唤你有何用意,他只是让我来请你到府衙,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过了一个村又翻过一座山,快要到二府衙门了,商陆自言自语地说:“会不会是你昨天请他吃点心,他很感动,今天想感谢你一下呢。”教书先生说:“不可能吧,小小意思,何足挂齿呢。”商陆说:“你不必担心,肯定是有好事等着你,到了自然会知道的。”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到了二府衙门,于成龙让手下的给教书先生吃过午饭,然后升堂,于成龙坐在厅堂之上说:“昨天,承蒙你的盛情,请我吃点心,非常感谢。但是呢,你教孩子们读书,很多地方都教得不对。你自己心里都不懂,怎么能教别人呢?今天我请你来,就是要让你散馆回家。”
教书先生磕头求饶:“我家里穷,如果散了这个馆,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于成龙将惊堂木一拍,严厉地说:“想过日子也不能误人子弟呀!”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来人,取二两银子送给这位先生,让他另谋生路。”
教书先生从地上爬起来又磕头感谢,拿着二两银子准备离开。
“慢着。来人。”于成龙高声说“赏他五大板子,作为他误人子弟的教训”。
打完板子,教书先生痛哭流涕表示再也不误人子弟。
此时,府衙门外正闹哄哄地喊冤叫曲。
“来者何人。”于成龙厉声地问道。
“东山人夏栋才在此闹事。”商陆回答。
“所诉何事?”
“说自己的堂弟罗谷雨被人毒杀了。”
“传他进来。”
夏栋才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跪下来磕了头,然后站起来望着于成龙。
“有话慢慢讲来。”
夏栋才说,“罗谷雨的父亲死得早,母亲改嫁给一个名叫夏家富的人做妾,罗谷雨随母亲到夏家。夏的老婆叶氏因为妒忌,故下药将其毒死。”
“所言属实?”
夏栋才发誓,“如果我的控告中有一字谎言,甘愿受罚!”
“将状纸呈上来”。
赵书童递上状纸。
人命关天!于成龙看夏栋才言之凿凿的样子,立即带着汤卷等一行衙役赶往坟地,准备看过仔细,再作重新验尸的打算。谁知挖开坟墓一看,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只见棺材里面空空如也!
这是怎么回事?!
夏栋才顿时喊叫起来:“这一定是夏家富听到风声,畏惧验尸,所以把罗谷雨的尸体盗走,移尸灭迹!”
在场的夏家富惊得目瞪口呆,其家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心里只有一个奇怪的念头:明明白白的死人就葬在这里,怎么尸体就没了呢?如果是富人家或许有随葬品可盗,而自家穷得叮当响,掘坟墓何用,盗窃尸体又是何意呢?
在坟地附近围观的群众都开始起哄,嚷嚷着“老爷把他们立刻拘押起来,严刑拷打,查出真相”!
于成龙淡定地说:“把罗谷雨去世前为之诊病的医生叫来,查问死因。”
医生说:“罗谷雨死前已经拉了两个月的痢疾,并没有什么中毒的症状。”
于成龙忽然发现夏家富的正妻叶氏正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于是询问病情,家人反映说已经三月有余。于成龙就暗自沉思:这么一个自身难保的人,还有闲心和能力给别人下毒吗?
于成龙越来越觉得蹊跷,他沉思片刻,悄悄地叫人将罗谷雨的母亲叶氏抬到隔壁房间问她:“夏栋才和堂弟的感情好吗?”
叶氏说:“好什么啊,罗谷雨死的那天我让他来看一眼他都没来,死后他也没来,只去过他大姨家一趟。”
于成龙将夏栋才大姨家的一个男孩叫来问:“罗谷雨死后,夏栋才跑到你大姨家去做什么?”
男孩说:“他就问罗谷雨埋葬的具体地点,我告诉他在山岗上。”
于成龙将所有的当事人带回歧亭之后,拍案厉声问夏栋才道:“你可知罪?!”
夏栋才装作一脸委屈和无辜的样子:“不知小的罪从何来?”
于成龙说:“所有证据都说明,你对罗谷雨的死亡原因并没有做过调查,却对他埋葬的地点调查得很清楚,既然你信誓旦旦说他是被毒杀的,就拿出证据来!”
夏栋才还在狡辩:“罗谷雨的尸体被人盗走,就是证据啊,证明夏家富心里有鬼,不敢让你作尸检。”
于成龙冷笑道:“我说你的‘罪’正在于此,分明是你盗走了罗谷雨的尸体,嫁祸给夏家富!”说着下令用夹棍刑讯。
夏栋才没挨几下,“哎哟哎哟”叫了几声就招供了说:“是我雇的人掘坟墓的。”
“尸体藏在哪里?”
“不知道。”
于成龙遂将夏栋才决杖三十后,叫来几个伶俐的衙役说:“你们马上去夏栋才投宿的鼓楼旅店,看看他住在哪个房间,如果里面有同住的人,立刻抓来!”
遵照于成龙的命令,几个衙役来到鼓楼旅店,把刚刚得到风声准备逃窜的东山讼棍夏长顺拿下。于成龙也不跟他辩论,给他纸笔,让他写下供词,夏长顺一写就露了馅儿。他的字迹与夏栋才最初提交的状纸上的字迹,完全相同。
夏长顺只好承认,盗尸一事他也有份参与,但令于成龙没有想到的是,居然在夏长顺的背后还有“高人”指点,系老讼师高好运策划奇计,偷尸移埋境外,但具体埋在哪里,只有高好运才知道。
于成龙赶紧让人把高好运抓了来,一见面才发现,高好运老奸巨猾,坚决不承认参与了盗尸之事,“我冤枉啊,冤枉,那夏栋才和夏长顺此前与自己有宿怨,这一次把自己攀咬出来是借机陷害,请青天老爷明鉴”。
于成龙干脆让他们三人在公堂之上对质,夏长顺见高好运一推二赖三假装不知,不禁也生了气,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我三人在鼓楼共商此举,你说盗走尸体运到邻县埋葬,有四个好处:说什么一来可以逃避检验;二来邻县不受这里管辖;三者找不到尸体;四是等夏家富受尽酷刑,奄奄一息之时,咱们上门以撤诉为条件,勒索他们家一大笔钱,料他们家也不敢不从……你找人把尸体挖走,重新埋葬之后,还跟我们一起喝酒,痛饮之余,你说自己的这一奇计‘神不知鬼不觉,虽包龙图复生,不能审出情伪’,现在事情败露了,你想一个人脱罪,让我们两个承担所有的惩罚吗?”
尽管如此,高好运没有留下一页纸、一个字作为证据,所以不肯认罪。
于成龙没有灰心,他想,高好运是个老讼棍,阴险狡诈,既然策划了整个案件,一定会反复核对每个细节,所以在夏栋才告官前一定和他及夏长顺进行过多次“预演”,不可能毫无线索。因此他暂停审讯,秘密提审夏长顺,摸清家底,都搞清楚了,第二天重新开堂审理,开庭的第一件事请请高好运出场,于成龙质问他:“既然昨天你说你和夏长顺、夏栋才有宿怨,为什么还在鼓楼旅店和他们一起吃饭睡觉?”
高好运心里一惊,但很快镇定下来了,不慌不忙地回答:“都是乡里乡亲的难免碰到一起,只是偶尔一次罢了……”
于成龙说:“偶尔一次?怎么有人看到你们一连几天都在一起吃喝呢?”
高好运顿时方寸大乱:“城里饭馆太少,每次都碰上罢了……”
于成龙冷笑道:“那你们住在同一户人家也是碰上的吗?”
高好运正在支吾其辞的时候,城中一个名叫毛广进的人已经早早地被传唤来,他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证明说:“我作证三人在鼓楼同宿三夜,丝毫不差。”
“同谋主使!”
原来,高好运与夏家富是亲戚,因为变卖田地的事情有过仇怨,听说罗谷雨病死了,便与夏长顺、夏栋才策划了这么一起诬告。高好运招供,罗谷雨的尸体被他雇人挖走后,运到罗田天堂寨下一处名叫“乱石岗”的山岗上,挖了个两米深的坑掩埋,上面放一块两人才能移动的大石头。
于成龙马上安排手下,知会罗田县令,派兵到天堂寨“乱石岗”,找到那块石头,果然找到尸体。然后让仵作尸检,浑身上下都没有发现一星半点儿中毒的迹象。
冤情被彻底洗清,夏家富流着泪对高好运说:“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没有什么大的仇怨,因为田地的事情,你扬言要让我破家荡产,我以为你就是喝多了开开玩笑,没想到竟然动真格的,这又何苦呢?”
高好运面如死灰,一声叹息。
于成龙下令,将夏栋才、夏长顺、高好运三人各打一百大板,然后枷号四乡,游街示众,另外制作木牌一方,在上面写上他们三人的劣迹,命令向四乡八畈传播,以警示乡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