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家里一共也只有两间房间,一间住着宿华,一间则是王烟的房间。虽然宿华和王烟是夫妻但彼此很少说话,甚至都不交流。宿城有时候觉得他们更像是陌生人。
而宿西烯和他是没有自己房间的,在没遇见李清源之前他们天黑了就在阳台的角落打个地铺就睡了。
宿西烯是王烟和宿华喝多了不知怎的滚到了一起的产物,王烟本来打算不生下来的,但有一天她从外面回来,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居然决定再生下一个累赘。那段时间王烟没酗酒也没出去彻夜不归,甚至有时候还会来关心一下他是死是活让宿城再次体验到点零星母爱。
后来宿城慢慢发现王烟的精神好像被什么东西撕扯着,她有时看着宿城眼神中带着慈爱,一会儿又像是看到了仇人一般冲着宿城嘶吼着,宿城害怕着他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这么奇怪,一直到今天他也没弄清楚。
“宿城啊,你是不是恨我?”王烟坐在沙发上一只腿搭在凳子上一只腿曲着抽着烟神情淡漠的看着宿城。
只有九岁的宿城明显怔了一下,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妈妈那么平静的跟他说话了,有点没反应过来,随后看着王烟摇了摇头。
他那时候不懂什么是恨,现在想来,那时候他心里其实对王烟还是有期待的,期待什么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可能是在大街上看到和他一样大的孩子可以向自己母亲无条件撒娇索要怀抱,别家母亲总会笑着摸摸孩子头弯腰满足孩子那小小的无理要求。
他不奢求王烟对他千好万好,也不对宿华抱有希望,那点期待他也只是期待而已,埋在心底期待而已。
还有可能是依稀记得在生病时王烟的触摸,那落在额头上的手掌,其实那只手并不宽大也不温暖,甚至还有点凉,但宿城那刻却觉得那只手是格外的温暖。
他那时天真的觉得,王烟肚子里的宝宝是个天使,他让妈妈有了温度。
但后来的事实证明,宿城完全是多想了,那短暂的温馨可能只是怕他病死了麻烦。
宿城从这个弟弟出生起,便是他一直带着的,他看着小小的宿西烯睁开眼,那双明亮黝黑的眼睛看着他,还在襁褓里的他朝宿城咧开嘴笑着,小脸粉嫩嫩的,扑腾着小手在空中抓住宿城伸过来的手。
宿西烯小手抓着他那一刻,宿城周围突然亮了起来,他感觉那手好小,暖暖的也是软软的。
仿佛也从那天起他有了动力。
但宿西烯的到来改变的也只有宿城,宿华依旧没有当父亲的觉悟,宿城对这早已经习惯了,而王烟在生下宿西烯后仿佛已经是要达到她极限了,终于在宿西烯六个月时将孩子丢给宿城,自己恢复了原来本性,依旧彻夜不归嗜酒成瘾。
于是照顾宿西烯这事从此便落在了大哥宿城身上。
宿华嗜酒如命,有时候喝多了会对他大打出手,每当这时他都会抱着宿西烯跑到外面去躲着,等估摸着宿华酒醒或睡了才敢回家。
王烟可能有时看着宿西烯因为饿得嗷嗷大哭被吵得不行了,会大发善心给宿城一点钱叫他去买奶粉。
宿西烯两岁时生了一场病,高烧几天一直没退 ,宿城没日没夜的照顾但一直没好转,而王烟和宿华也出去逍遥一直没回来 ,看着宿西烯红得不正常的小脸,因为生病原因意识模糊不清,但嘴里还一直喃喃着“哥哥,哥哥”
宿城急得不行,抱着宿西烯便冲下楼,准备去巷子口的小诊所,谁知刚下楼就撞上了从外面回来的李清源。
李清源刚从外省回来不久,他在外省上班攒了点积蓄,娶了妻子有了两崽子准备回到这浅巷里来找个工作顺便照顾两老,正准备回家就被宿城撞得差点一趔趄,而小孩连声抱歉也没有便跑走了,待他站稳后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背影急忙地跑着怀里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因为跑的太急李清源没看清怀里的是什么便好奇的跟了上去。
宿城跑到巷子口,抱着年幼的宿西烯冲进了诊所,恳求里面医生救怀里的宿西烯,奈何在这巷子里的人哪个不是人精,哪怕是身为一名医生在这里呆久了,所谓医德光辉也早已经石沉,都是这巷子里的老人精了,宿华家那些破事怎么可能不知道。
医生是个四十左右的男人叫陈大意,有点发福,油光满面的脸上看着宿城充满不屑,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没钱不治”。
宿城急了:“求你了,救救小烯 钱 钱我以后会还你,求求你救救小烯 ”
宿西烯是他唯一了,绝对不能出事。
“走走走 晦气”医生不耐烦的撵着人。
“求求你了,我给你磕头,给你磕头好不好”宿城眼睛通红,但他控制着没让自己落泪,这时候他绝对不能让自己看起来没用,说着他曲腿准备跪下。
“钱我有”,一道雄厚的声音从宿城身后冒出,李清源一把将要跪下的宿城拉起,接过他怀里的宿西烯,“我给你钱,先救孩子”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李清源,也是从那一天起李清源就一直在生活中照顾他和小烯,他觉得李清源可能是上天派来的,来救他和弟弟的。
“谢谢你,钱 钱我会还的,”宿城看着李清源,眼里的真诚和坚定却是那么的令人动容。
不用,不用,顺手而已,小孩,那是你弟弟吗?你家大人呢?”李清源刚来不久,所以有些事他的确不清楚,看着那么小的孩子苦苦哀求时,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可能自己也有孩子原因吧,他看不得。
“我叫宿城,那是我弟弟”说完这句他就陷入了沉默,没说自己是谁,也没说父母在哪儿。
李清源也没走他付了钱后还一直坐在长条椅上陪着他们,直到小烯的高烧退了下来。
宿城垂眸半晌,然后抬头看着在病床上输着液的宿西烯,宿西烯已经好多了小脸也恢复成了正常颜色。
提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感激的看了眼李清源后就不再言语。
宿城看向外面,外面巷子口那儿有棵银杏树,他不知道这棵树有多久历史,只是从记事起每当遇到不好的事,他就会跑到这棵树下来蹲着,听着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那大树影子笼盖在自己身上,那感觉让他很心安。
现在已经入秋天了,银杏已经黄了,风一吹便随风在空中荡着,阳光打下让那金色叶子看着有点刺眼,宿城眯着眼睛看着,叶子在空中打着旋向四面八方扩散着,无任何拘束,任它们东南飞。宿城觉得那是自由,无声的自由。
有片叶子落到宿城脚边,宿城弯腰伸手将叶子捡起,叶子泛着金光他将叶子放在手心,双手并拢将叶子放在双掌间,垂眸看着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他想这算是抓住了光和自由了吧。
“我叫李清源 你可以叫我李叔,我以后也住在这里大家算是这浅巷里的邻居了,我住在A巷3楼,以后有什么需要你可以找我”李清源看着宿城,这孩子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他也不恼,看着这小孩让他莫名心疼。
宿城看着李清源,这巷子里的人他基本认识了个大概,眼前这个男人面生他从没见过,但他知道这人和这巷子里的人是不一样的,李清源很热情,很朴实,这是宿城感觉到的 他觉得这个人不适合待在这巷子里,会被污染。
那天过后,李清源可能听到了巷子里面的各种“谈资”,其中不难猜想也包括着宿华家的,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都听说了,奈何这人太过正直,听说之后便常看望宿城,当第一次看到宿城和宿西烯睡的地方,便气不打一出来,宿华夫妻那段一直没影,他便自作主张,请人来在宿华家里搭了一间小卧室,也就是现在宿西烯睡的那间,李清源这一照顾便照顾六年,这让宿城很感动,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宿城站在王烟房间门口捏了捏太阳穴,理了理思绪抬脚进了房间,房间不大看着很乱,但一些小物件却是排列的十分整齐。
宿城走到床边,床头的小柜子里有本日记,他把柜子打开,把本子拿在手里,日记上已经有了星星点点的霉斑显然这本子是有些年头的,他常常看到王烟没喝酒时会拿着笔在本子上写着,他当然不会认为这是本正规的日记,他只是有些事不太清楚。
在宿城有记忆起 ,王烟就总和宿华在不断争吵,但奇怪的是脾气暴躁的宿华每次都会因为王烟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而摔门离去,他不会打王烟,也不会骂她。宿城总是感觉宿华似乎怕王烟,宿城不明白,但王烟喝醉时会在咒骂中会提到一些只言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