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公子小时候也被人霸凌过吗?”在余涟开车送我回家的时候,我向他问道。
余涟点了点头,好像没有要解释的打算,我也只能放弃寻求穆公子过去的打算。但突然,余涟靠边停车,降下车窗,娴熟地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点上,在吐出一口烟雾之后又转过头来看我的诧异表情,耸肩说道:“刚才那里不能停车。”“嗯。”我应了一声,算是表示知道他的意思。
“那小子……脸上的疤是他妈妈留下的,他妈妈生他之后得了产后抑郁跳楼死了,在跳楼之前似乎想带着他,但没能成功,他被救下来,但脸上多了那道疤。”余涟深吸一口烟,车内灯被他打开,昏黄昏黄的,他那没刮干净的胡子在昏黄的车内灯照射下显得更为明显。
“因为那道疤,还有那时候的瘦弱体质,他被欺负过很多次——但那时候不像现在网络这么发达,除了他自己和霸凌他的人之外没人知道他被霸凌,加上他父亲给他找了个后妈之后就对他不闻不问,所以被霸凌的次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狠。”余涟朝窗外吐烟,抖了抖烟灰,继续说道:“而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做个英雄——这也是我做警察的原因,那时候刚巧碰上他被霸凌,就救了他一次。”
“然后呢?”我听得很认真,余涟的话语戛然而止,害得我有些不自然。“然后他就和我做起了朋友,因为我爹还是一直管着我的,所以就没再出现过这种情况,直到他转学。”余涟淡然说着,还剩半根的烟直接扔了出去,吐出烟,转过头向我问道:“你觉得会是他么?”
“什么?”余涟的话题转变得太快,连我想问的为什么他们的关系看起来并不太好都没来得及问出口,他就先问了我这句话。说实话,我的脑回路并没有余涟这个天才那样快,但也反应了过来,认真捏着下巴考虑了很久,刚抬起头,余涟就说出了我想说的话:“不是。”
“你知道还问?”我有些懊悔,余涟这家伙实在是不讨喜——表现得太过聪明的人往往都不讨喜,尤其是余涟这种聪明又洞察力惊人的家伙。
“那你觉得是不是?”我问这句话的时候,恰逢余涟发动车子,他只是看了我一眼,自顾自地说道:“明天再看。”
我不知道余涟是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但我懒得追究——反正余涟这人这么聪明,指不定是从哪些地方判断出来的亦或是从哪里看到的,我下车之后余涟就走了,小区的灯光很暗,走在路上,想到今天的那些尸体,我不由得有些脊背发凉,脚步也快了几分。
次日一早,我接到了余涟的电话。
没错,在我还在纠结于梦境的时候,电话铃声响起,接起电话后我才看了一眼表,六点半。南方的阴天也是湿漉漉的,太阳甚至还没升起,我气不打一处来,正想说他两句,却听到他那十分焦躁的声音:“出门,又死了一个。”“什么?在哪?”我惊坐而起,余涟却已经挂断了电话。
我想我大概知道余涟在哪里了,连忙起身穿衣,甚至来不及刷牙,用尚且湿润的毛巾抹了把脸就连滚带爬地出了门,来到小区门口,余涟的车赫然在路边等着我——还打着双闪。
“上车。”余涟从驾驶室探出头来招呼我上车,我快步走过去坐上车,还没来得及系安全带,余涟就发动车子,我一边系好安全带,一边向余涟问道:“尸体在哪?”
余涟没说话,只是掏出他的手机,解锁之后扔给我。我拿起手机一看,是一条短信,号码很奇怪,是我没见过的号码,短信只有一条,是一张照片,应该是晚上拍的,看不太清晰,我点开一看,才看清那原来是远远拍的一张被吊起来的尸体的照片,尸体是什么样子看不太清,但能确定是真人,而位置,就是昨天的烂尾楼,旁边就是昨天堆满了尸体的大坑。
“德国的号码。”余涟好像知道我想问什么,提前回答了我。“要不要交给技术组?”我问道。余涟认真开车,但似乎轻蔑地笑了一声,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既然那个人敢发过来,就证明他知道以警察的手段是没办法追踪到他的。
“这是在示威吧?”我自顾自地说道,但余涟没有回应。凌晨时分,路上并没有几辆车,余涟开得越来越快,快得我有些心悸,只能紧贴在座椅靠背上,尽量不让自己吵到他,很快,我们到了那一片烂尾楼,在大坑旁找到了被吊在一楼的少年尸体。死法和昨天看到的尸体的死法一样惨烈,很明显是被活生生打死的,整张脸都肿了起来,看他的手臂和腿,这人应该很瘦才是,但如今却像个胖子。
“把他放下来。”余涟扔给我一双塑胶手套,自己也开始戴手套,他走到尸体正前方,犹豫了一下,从尸体左胸处拿下一张照片,上面赫然是这个少年生前的样子,上面写着他的名字,以及大大的“该死”两个字。余涟翻转照片,这次凶手还附了留言:“你们找到尸体的速度太慢了,奖励你们一次提前找到的机会,顺便……猜猜下一具尸体会出现在哪里?会很醒目哦。”
末尾,用血划出来的“搏击”两个字直击我的双眼,我不敢相信,这个凶手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给自己起一个代号!他是一边虐杀这个少年一边在给自己想代号么?还是在死亡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的情况下优哉游哉地写下这封挑战信,还沾上他的血写下自己早已想好的代号,再拍下照片挑战余涟?
余涟的反应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激烈,相反,余涟很平淡,他把照片放进证物袋,这才着手和我一起把已经死亡但还被吊在这里的少年放下来。将他放在地上后,我仔细检查少年身上的伤,显然,没有可供我发现的东西。余涟则是把证物袋拿着,端详着照片背面的字,然后看向蹲在尸体旁的我,说道:“省省吧,这人不会留下线索的。”
“那你怎么就知道不会了?”我气愤地反驳,将这归于余涟的懒惰。但紧接着,余涟的电话铃声响起,他给我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黄警官打来的,余涟接听,打开扩音,让我听清楚黄警官的话:“余警官,已经检查过了,尸检结果也连夜出来了,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一点DNA的痕迹都没有。”
“知道了,还是昨天的地方,又有一具尸体。”余涟只简单回了一句,顺便告诉黄警官这里又多了一具尸体的事,然后就挂断电话,戏谑般看着我。我明白,是余涟赢了,凶手既然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挑衅,必然做足了准备,在他残忍虐杀这些少年的时候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丝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余涟开始环顾四周,好像在寻找着什么,我心底闪过一个想法,突然笑出了声——余涟不会认为那个凶手会在这里观察我们吧?以为在看电视剧么?
如我所料,余涟的确是这样想的,他大声喊道:“不管你是谁,我都会把你捉拿归案。”
没有任何回应,我几乎笑出了声,但转眼就笑不出来了。一阵奇怪的类似遥控飞机的螺旋桨转动的声音响起,我不由得四处张望,很快,一架无人机来到我们上方,直接掉落而下,显然是暗中操控的人没打算再要这个无人机。
这个无人机上没有别的东西,但是自带录像设备,我知道,这是凶手的挑衅——从某种意义上说,只要他想,我和余涟应该都很难活着离开。但他并没有这样做,他只是再次给出了挑衅用的东西,这个无人机。
我四下张望,想要找出隐藏在黑暗中观察我们的人,但余涟却并不慌张,而是蹲下捡起了那个无人机。这一刻,我很紧张,心底无数个想法冒出来,最为尖锐的就是不该掺和进余涟的案子里——我只是个文职,这个时间段我原本应该还在床上做着或美好或并不美好的梦才对,但现在似乎陷入了危机中。
“放心,他不会杀我们,目的不是我们。”余涟平淡的话语响起,我看向他,此时的他在我眼中是那么有安全感。只见他一手拿着那个无人机,一手拿着一张纸条,很显然纸条上的内容他已经看过了,现在要给我看看。我接过纸条,上面是用签字笔写的歪歪扭扭的字——很显然凶手刻意改变了笔迹,上面的内容是很简单的挑衅:警察难管的人,就由我来管,你们警察是光天化日之下的执法者,而我是黑暗中的索命者。
末尾,还是用不知名的类似笔的东西沾上血液写的“搏击”两个字。
一时间,我百感交集。的确,校园霸凌屡禁不止,归根结底还是法律保护未成年人的程度足够高,这才让那些人毫无顾虑吧,我开始有些不清楚了,不清楚到底警察是光还是他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