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予姑娘,上课钟声都响了,你怎么还不走?”那个接老头话的少年对未予说道。
“我突然忘记校场往哪儿走了,莫公子也是思德书院的学生吗?”未予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
那少年正是莫银柳,他说:“我带你去吧!公子说我拳脚功夫差了些,让我来学学,我也是前两天才来的。”
校场上,学生们已经列好队了。司空库见未予来了,连忙迎了上来。
“文姑娘,你可算来了,我正想出去接你呢!”司空库笑嘻嘻地说道。
“先生,定金能退吗?”未予试探性的问道。
听她这么一说,司空库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然后一口咬定不能退,又说未予那么瘦弱,要多练武锻炼才行。
未予皱眉,她不想听他往下说了,便说自己是说笑的。
司空库脸色马上又变了,变回了那张笑嘻嘻的脸。都说女人的脸,六月的天,未予这一刻觉得这句话不太正确了。
“司空先生,今儿这天气可不太好呀!忽晴忽缺的,要不歇一日?”莫银柳讥笑道。
“不必不必。”司空库笑道。
未予站入队列发现只有她一个女的,她心想:也是,哪有姑娘家来学拳的,也不知道司空先生是怎么说服文叔的。
司空库让罗汉拳的学生先扎两个时辰马步,然后自己就搬来一张躺椅,躺在上边当“监工”。
莫银柳悄声问未予能不能坚持,未予蹲下就有些吃力了,更别说是坚持两个时辰了,于是她很诚实的摇摇头。
“要不我跟司空库说说,你一个姑娘家学拳做什么,学暗器岂不美哉?”莫银柳说道。
若不是他就在她旁边,她一定以为他像司空库一样躺在躺椅上,那么自若,一点都不像正在扎马步的人。
她十分赞同莫银柳说的话,得跟司空库协商一下了,别让文叔花了银子,自己又什么都没有学到。
她实在坚持不住了,就直接坐在了地上。
“文姑娘,你无碍吧?”司空库以为她摔了,便过来了。
未予喘了几口气,说:“先生,我觉得我还是不适合练拳,还是其他什么可以学的吗?没有的话,就不学了吧!”
司空库将未予叫到一旁,苦口婆心地劝她不要轻易放弃,还问她学武的初心是什么。她心想自己从未想过学武,更别提学拳了。
她如实告知司空库自己的想法后,司空库又暗示她钱是退不了的,只能帮她问问其他先生还收不收学生。
文叔已经把入塾费都交了,她也不能说什么,只能点头。
校场不远处就是书院的厨房,她看着炊烟,寻了过去。文叔和文婶正在摘菜,文君芙正往灶里添柴。
见未予来了,文君芙开心地站起来,并说:“阿姐,你来啦!学拳好玩吗?”
看着他们那么辛苦才存下一些银子,还给了自己交入塾费,她又不好怎么说出口。
“未予快进来坐下,累了吧,能坚持吗?我早就跟你爹说了,姑娘家学什么拳,不如去学琴棋书画,反正书院里也有。”文婶瞪了文叔一眼,又接着说,“要不阿娘去找司徒先生,让他给你去跟院长说一下?”
未予坐下和他们一起摘菜,然后告诉了他们刚才发生的事情。
文婶连忙看未予有没有受伤,上上下下都检查了一遍之后,她才把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阿娘,她身子有些不适,南朔公子又忙着治病救人,我想去她家住几日照顾她,可以吗?”未予问道。
“不行,不能去!”文叔一口回绝。
未予向文婶投去求助的目光,文叔又说:“看你娘也没用,未出阁的女子和男子住一起像什么话!她家还有个哥哥,传出去像什么话!”
“可他们兄妹俩于我有恩,如今阿禾需要我,我如何能袖手旁观呢?”阿禾是她唯一的朋友,不管是八百年前,还是现在。
文婶觉得未予说的在理,便说:“孩子她爹,女儿说的也没错,就随她去吧!咱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啊!女儿去吧,阿娘让的。”
未予鼻子发酸,只是点头,也没再说什么了,她怕一开口就要流泪了。
八百年前,她虽然也父母双全,也从未感受过他们的关爱,白日里在山上种药、采药,晚上回来也鲜少同她说话。
这也养成了她内向的性子,同龄的小伙伴都不爱搭理她。她总是坐在家门口,看着别人嬉戏玩闹。
与她家一墙之隔住着的是她的子羡哥哥,那个像是从书里出来的谪仙般的人物,她就被他那儒雅的气质所吸引,他的笑容看久了,容易让人陷进去。
子羡总在家里看医书,偶尔也跟随父母上山采药。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她七岁,他也才十岁。那也是她第一次上山采药,药没采到,反倒摔了个大跟头,手脚皆有损伤。
她一瘸一拐路过子羡家门前,正巧被在院子里晒草药的子羡看见了,许是处于医者的怜悯之心,他叫住了她。
她当时有些微胖,脸圆圆的,身上穿着的是她爹的旧衣服改的衣服,头发像小男孩一样分成左右两个小髻子,总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
子羡帮她清洗了伤口,又替她包扎好,她一直都低着头,不敢抬头。
“这几日要忌辛辣,伤口不要碰水。”这是子羡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谢谢你。”她的声音小到自己都听不清。
她爹娘回来后,也只是简单的问了两句,句里句外都不像是关心,反倒像是责备。
接下来每一天,她都上山采药,每天都带伤回来,每天子羡都给她包扎。
有一天他给她包扎完之后,说:“明日我也要上山采药,你和我一起去吧!有个伴。”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她就在家门口站着了,生怕子羡不等她就走了。往后一个月,他都带着她上山采药。
日复一日,她在子羡面前也没一开始那么拘束了,反而越来越有她这个年龄该有的天真和活泼。正是如此,她才能和阿禾变成朋友。
若大雨天,不能上山采药,子羡就教她识字,他视她如亲妹。这日子对她而言,既苦也甜直至那场大祸降临,这一切都毁了,雨冬村也变成了人间炼狱。
“阿姐,爹爹同意你去阿禾姐姐家了。”文君芙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春天的雨就是这样,说来就来。未予到阿禾家的时候,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
阿禾好像已经好些了,脸色红润了许多。一见未予来了,就眉开眼笑的。
“怎么淋成这样了,是不是想跟我一起躺床上喝药啊?我去给你拿身衣服。”阿禾笑道。
知道未予要来住,阿禾开心的不得了,因为南朔出远门给病人治病去了,没个十天半个月是回不来的。
虽然她说着舍不得兄长,但是脸上那控制不住的笑容出卖了她。
“你怎的那么开心?”未予倒是有些失落。
阿禾给她倒了一杯茶,然后拿起桌上的桂花糕,开心地说:“没有兄长管着,不用看书,当然开心啦!”
看着这样的阿禾,未予很是欣慰,她好像已经从八百年前那件事的阴影中走出来了,好像她只是八百年后的阿禾,好像只是南朔的妹妹,好像是翊城土生土长的阿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