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原因吗?”陈风遥盘膝坐在院中,仿佛自言自语。小元在房中陪着母亲。
“是”姜祁思索许久,找不出更委婉的话安慰他。
“有什么办法?”陈风遥问。
“变强”姜祁说道“不论是报仇,还是改命,唯一办法就是变强,乱世之中,命如草芥,如果实力不济,别说保护别人,自身都难保。”
陈风遥没说话,只是重重的点头。
下午陈风遥去了私塾,找到先生顾籍。顾籍面容清瘦,双颊略下陷,五官棱角分明,一席青衫,挂满补丁。
“先生,以后我就不来了”陈风遥直接开口。
顾籍开口,一阵子金石声“先生不劝你,想必你知道该做什么,读书人讲究不语怪力乱神,可这东西,岂是不语便不存在的,所以你摆卦摊,也无不可,只是人生一途,并不是能掐会算就一帆风顺的,以后遇事,此心光明,叩问内心即可。”
陈风遥点头,眼神之中,满是敬重,在他眼中,先生就是那天下第一的读书人。他见过很多城里的读书人,由于常年读书习惯,多多少少都有些驼背,但是先生,无论站坐,饮酒,读书,脊梁仿佛永远不会弯。
“本来进城买了酒回来孝敬先生的,只是事出突然,回来的匆忙”
“呵呵,下次补上吧。”先生笑笑,挥手告别。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陈风遥便起床赶至十里外的玉峰山下。玉峰山高耸入云,常年积雪不化,及至山峰处,云雪一线,难见真容,传闻山上有神仙洞府,连马元曦也自称请了玉峰山上的道士做师傅,不知真假。
山脚下莽莽森林之中有一处深潭,已经结冰,冰面足足三尺之厚,冰凉刺骨,不知深浅。此时陈风遥正立身冰面之上。
姜祁托塔飘在身前道“你也知道那书中记载的引雷淬体之法,雷乃天地间至正至刚的能量,传说中的紫薇大帝便是统帅雷电,以御鬼神,老夫身为鬼魂,几百年间,受尽天雷之威,若非这飞流塔护体,早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如今这塔中已吸收了无数雷电之力。我会控制它释放雷电,从轻开始,逐渐增加,也就是说,从今开始你日日要经受引雷贯体之苦,好处便是,以后破大境之时,所谓雷劫就是个笑话。你的魂力固然得天独厚,魂力便是你的内功,可即便内功再强,也需要借助身体,招式甚至武器得以外发,炼体一途乃是实打实的一步一脚印,走不得半点捷径。这《龙象参同契》是佛门至高炼体心法,而佛教的金刚体魄堪称傲视天下。欲上青天,便是绕不过的一座大山,既然绕不过,便爬吧。”
姜祁絮絮叨叨讲了一堆,陈风遥只问“现在要干嘛?”
“爬山”姜祁抬头望向堪称绝壁的通天雪山。
说罢,隐入塔中,那塔缓缓飘至陈风遥肩头,陈风遥只觉好奇,刚要去抚摸,突然之间塔身雷光流转,下一秒便传至全身,全身一阵酥麻,陈风遥明白姜祁的意思,收回心神,迈步向玉峰山走去,原本还只觉得酥麻,这一迈步才发现全身像是抽空了力气,不听使唤,别说迈步,动一动都无比艰难。难道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心里升起一阵怒火,不知哪里冒出的一股偏执性子,陈风遥咬紧了牙,旱地拔葱一般缓缓抬起一条腿,由双手抬着跨出,一步,两步向前走去,一刻钟之后,走出不足十米,天寒地冻,却是全身湿透,匍匐在地上,艰难爬行,又一刻钟之后,终于十米,猝然昏厥。
姜祁缓缓飘出,看着昏厥的陈风遥,满眼震惊。伸出实质化的右手直抓起陈风遥,飘至湖面上,轻轻跺脚,整座冰面轰然崩裂,用手轻轻一抛,将陈风遥一把投进湖中。扑通一声,湖面只泛起微波,短暂的平静后,下一秒陈风遥瞬间清醒,整个人疯了一般,无意识的去抓湖面上的浮冰,却因为冰块太滑,而且姜祁那一脚将整个冰面震得太碎,于是在水中无物可依。突然耳边响起一记炸雷,瞬间魂归,不再扑腾,静静漂浮。原来因为村子靠海,村里人水性都是极好的,只是生死之间,失了理智,只顾活命,竟然忘了这茬。
从早到晚,陈风遥不记得这一天晕倒了多少次,只知道那雷电一刻未曾离开身体。终于在最后一次醒过来之后,日薄西山,生火烘干衣服之后,姜祁丢过一颗药丸,服下之后,周身血管劈啪作响,仿佛要胀开,原本的涓涓细流化作奔流大江,身上气力竟然恢复了七八分。于是,灭了火,快步往家赶。
远远看见小元站在门口焦急等待,见到陈风遥身影,开心跑过来,一下扑进怀里,累极的陈风遥一个趔趄,险些跌倒。任由小元环住脖子,来到母亲房中。徐茹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加上姜祁的神验万全丹,精气神仿佛不增反减。徐茹看着眼前的儿女,眼中尽是满足,儿子虽然小,却什么事都拿得了主意,小元活泼,又乖巧贴心,俨然一个勤俭持家的小大人。自己已经心满意足,只希望上天不要再从自己身边夺走这些。仿佛看出了母亲的担忧,陈风遥柔声说道“娘放心,从今以后,老天什么都夺不走,从前夺走的,还要去讨回来的。”
吃过晚饭,陈风遥入梦入定,像以前一样,回到桥上,度化万鬼,玄妙的力量与日俱增,虽不知有何用处,却从未挺停止。
从这日开始,陈风遥的每日修行便固定下来了,日出登山,日落入梦。自从那日血管扩张之后,便发现血管的宽度韧性,与日俱增,静时血流缓慢如静止,动起来则势如奔雷,周身流转,连绵不绝。
大雪之上,白漫漫人来人往,日出日落,花簇簇春来秋去。玉峰山的雪虽然常年不化,却是眨眼整整三年。
玉峰山半山腰上,一个打赤膊的扛塔精瘦少年徒手攀援而上,没有大块的肌肉,却每一块都棱角分明,每次奋力攀爬,周身就如铜浇铁灌一般炸起。明明是垂直峭壁,却如履平地一般。攀了许久之后终于体力透支,昏厥过去,急急下坠,又骤然静止在空中,下一瞬,如离弦之箭一般猛然摄入山脚森林中的深潭之中。少年一下清醒过来,却不上浮,而是急转直下,向潭底深处扎下去。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湖面又糊上了一层冰,却有一道身影不顾阻挡,贯出湖面,激射在湖面浮冰之上,稳稳站住,正是陈风遥。
三年时间,陈风遥长高了不少,原本脸上的稚气已经尽退,面容依旧清秀,却平添了几分坚毅。三年时间,修炼从未间断,由最初的蹒跚十米,到如今的硬抗至半山,由原本的狗刨湖面,到如今的下潜半个时辰不止,早已不知跨越了多少平台,起初的宝塔,只是溢出的丝丝缕雷电,便让他吃尽了苦头,到如今,宝塔早已不在肩膀,而是悬浮于头顶,俨然一个小型的渡劫现场。
回到村中,小元依然在门口等候,依然一下跳进怀中,只是当初的稚嫩少女,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家中已经重新修缮过,在小元的着手布置下,虽不显气派华贵,但是院中松柏梅花,常青常开,时值冬日,依旧生机勃勃。母亲正在院中赏雪,头顶死气早已尽除,虽不能下路行走,但是生机再造,已不可同日而语。起初陈风遥修行是为了让母亲免受轮回之苦,如今实力精进,思虑良久,心中明白,身后万般好仍不如生前尽孝,既然决定改命,干脆改得彻底。于是照着定观经中的法子,强行驱散母亲头顶的死气。当时姜祁说阴间鬼差定会来找麻烦,可三年已过,从未见动静,看来,陈风遥的身份震慑力实在不小。
“修行三年,可以实战一下了,明日给你找个对手。”姜祁坐在巨石上闭目说道。
“北黎的游匪已经杀光了两拨,不算实战吗?”陈风遥不服。
“所谓的实战是在生死间隙经受历练,那砍瓜切菜的游匪连草芥都算不上。明日还去那玉峰潭。”
似乎了然的陈风遥点点头,三年时间,他也发现了那深潭的异样,按理说,既然是深潭,自然要深一些,可那深不见底也太夸张了。
次日清晨,陈风遥已立身冰面之上,俯身望去,依旧是黑漆漆的一片,望得久了,竟觉得湖底似乎也有一只眼睛冷漠回望,不觉打了个冷战。心有余悸,自己竟然在这样的深潭反复下潜了半个时辰,而如今,竟然要唤醒潭底的未知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