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夜黑了,山里的夜晚,都将会是寂静的,是微凉的。
耳边传来了小动物的呼吸声,耳边飘来了枝条坠落山崖的声音。脚下的步伐每向前前进一步,香火房里的嘈杂声就会越大。
香火房,这是每家每户都必须设立的。如果我有一个完整的家,我的父亲也会在家里设立一间像样的香火房。
我虽然并不知道我的父母叫什么名字,我的祖先是谁,但我还是想设立一间香火房。不为别的,只为了给我的孩子留下一份值得牵挂的东西。
虽然我这辈子是不会有孩子和后代的,我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过客,时间到了,我就会悄悄地离开。
所以对于香火房之类的,我单纯的想想就可以了。
我连我的姓氏都不清楚,我的名字,是陈叔帮我取的。
陈叔没有让我跟着他姓,姓氏对于我而言,就一个称呼而已,在我不知道我父亲的名字的情况下。
虽然我很想知道我真正的姓氏,然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我个人的一厢情愿,以及我的幻想。
我有多少的资本,我有多少的时间,我有多大的能力,我的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像我这样的人,哪里还会有时间和精力去伤害那些关心我的人。
我跟着小树的脚步,来到了坝子的中间。
我们穿过那些正正方方的桌子,我们从那些年老的人当中挤了出来。在我的观察中,我很少看到年轻人的身影。
尤其是和张九一样大的年轻人,不管是男性还是女性。
在农村里生活的,基本上都是一些年迈的老年人和幼小的孩子,以及妇女。至于那些年轻人和中年男子,如果自身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的话,他们大都会选择去外面打工。
他们有可能会去浙江,会去广东,会去北京,会去上海,会去香港,会去澳门,和火车里的戒指叔叔、短发叔叔一样。他们走了之后,他们离开了家乡之后,有可能一年才回来一次。
有可能两年才回来一次,也有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老师,这哈人太多了,我带你从街(gai)阳那边过去,然后我们到那边的房间里面看!在那边的房间有一个门。”
我已经和尤十姐姐她们走散了,这个地方虽然很小,但我还是和她们走散了。我看不见小七,我也看不见十三。
在我的前面,只有小树。我发现我已经迷路了,现在小树是我的方向标,他去哪里,我就跟着他去哪里。
他的步伐,很快,像一只活蹦乱跳的猴子。
我跟着他的步伐,我来到了房间里。在走进房间之前,我跨过了门槛。像这样的木质建筑房屋,都会有门槛的。
据我所知,之所以会建立门槛,是为了阻外患,留内物。
房间里的灯光,有些微弱,有些暗淡。在房屋里走动着的人,是老年人,是小孩子,是四五十岁的人。
在我的面前,已经站了很多人,他们全都挤在了一块,在那些人的前面,打开着一扇门。从门的里面,传出叮叮当当的锣鼓的敲击声。
他们应该是在这里看那些先生跳丧舞,从那些锣鼓的敲击声中,我还能听得到鞭炮爆炸的声音。
从门口望去,里面烟雾缭绕,这应该是鞭炮爆炸之后留下来的残碎品。因为在我的鼻子里,我已经闻到了鞭炮的味道。
火药,属于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它对中国的影响,可谓巨大。如果中国没有这项发明,不知道如今的中国,又将会是怎样的一副画面。
“老师,他们人太多喽!我……我从这哈挤不进去!”
小树的头已经挤进了人堆里,他在人们的脚下使劲地挤着,冲着。至于我,我只能站在房间里,静静地看着,默默地听着。
我不能像小树一样,虽然我的心里很想挤进去,虽然我很想看一看麦子村有关丧礼上的一些习俗。
但是由于我自己的身体情况有些挑剔,我只能选择静静地站在这里。
从门口看进去,我只能看见香火房里的一些图案,以及文字。那些文字和符号,对于我来说,只能是它们认识我,我并不认识它们。
至于那些图案,有一些是有关地狱中的酷刑。比如把一个人的身体锯成数截,比如把一个人扔进火海,比如让一个人躺在火焰上。
我能够看得见的,只有这些。它们虽然有些恐怖,有些让我胆寒,但我还是坚持在看。因为我的脑袋里在想,这些受刑的人在生前,到底做了多大了坏事。
不管他们身上的罪恶有多重,我只相信,他们都不是善良的人。我也不是一个善良的人,等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后,我有可能也会受到这地狱下面的十八般酷刑。
那些酷刑,应该很痛,我能够从他们的脸上,他们的眼神里,他们的身体上,看到那种难忍的痛,看到那种撕裂的痛。
我不能看,我必须把视线从他们的身上收回来,我把注意力移到了门口的那些人的身上。此时的他们,正在门口相互挤兑着。
你争我抢,你退我进,在他们的身后,又拥来了两三个老年人。他们的身影,已经来到了门口,他们也加入了那个队伍。
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的样子,我在他们挤兑的背影中,看到了他们年轻时候的影子。
在门口挤兑着的那群人当中,我已经看不到小树的身影。他应该是挤到人群当中去了吧!耳边的吵闹声,一直都没有停止过。
看来香火房里很热闹,在香火房的大门口,应该比这里的“战况”要紧急许多。或许尤十姐姐和小七她们此时就在大门口站着,至于李一,她应该已经挤进香火房里了吧!
只是在我幻想的时候,从房间的外面,走进来了一个人。
不!她不是走进来的,她是被人抬进来的。因为她的身体,是坐在了轮椅上,我的脚下,是由一块块长长的木板拼凑而成。
她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她穿着一件洁白色的孝衣。那两个老年人把她抬到了房间里之后,他们就离开了。
在她的眼角,我好像发现了一些透明的水珠。不对!我好像在哪里见到过她,对!就在刚才,我的心脏很痛的时候,她还和我打了一声招呼。
“老师,这里啊……人太多了,现在是挤不进去了!”
“麦子村里这些叔叔伯伯嬢嬢啊,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像个孩子一样,哈哈哈……”
她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她的出现,让我感到有些突然。她静静地坐在轮椅上,我的心里不由自主地滋生出一份尊敬之意。
与此同时,我的心里对我自己问了一句: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