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老师,是孩子们对叶子的认可,也是他们对叶子最亲切、最安全的称呼。
这个称呼,有时候近似于父亲和母亲的称呼,有时候又不同于母亲和父亲的称呼。它虽然只是由两个简简单单的文字组成,但它饱含着的意义,却又非同小可。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中国,在我脚下的这块充满着希望的土地上,每一个地方都会有老师,而且还不止一位。
他们遍布于祖国的每一个角落,无论是那繁华都市,无论是那贫乡远地,都会有他们的身影穿梭,停留。
他们身上的责任,轻而与众不同,重而委之以承。
我很庆幸,我学的是师范类专业。
我也很自豪,我即将成为一名老师。
我为我之前的选择感到无比的光荣和兴奋,有可能在明天的早晨,我就可以听到那些可爱的孩子大声地对着我喊出一声:
“韩老师早……”
有可能还不止一声。
不!我已经等不到明天的早晨了,我想在今天晚上就听到他们的声音,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我喜欢听小孩子说话的声音,在孩子的世界里,是单纯和干净的,是稚嫩和欢声笑语的。只是这么可爱的人,却被他们的父母留在了山里。
留在那个没有父爱和母爱的地方。
留在了那个只有农活和责骂的地方。
到时候下了车之后,我会立即跑到他们的教室里,一间……两间……三间……我会以最快的速度把那所学校里所有的教室都走完。
“喂……韩妈妈?喂……你怎么了?韩妈妈……喂……”
叶子的声音,把我从幻想里拉了出来。在电话里,我已经听不到叶子哭泣的声音了,在电话里,只有风吹的声音。
我知道,她很想哭,我也知道,她在努力地克制着自己。
叶子的心里很清楚,只要我听到了她哭泣的声音,我的心里就会难过的。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在电话里对我哭的。
她知道我目前的情况,她最害怕的,就是我对她的担心。
但有的时候,她也是没有办法,因为在她的思想里,她所能够承受的感动,是有限的。
我旁边的窗户,已经被我打开了。在我的脸上,也有风吹的声音。
班车在路中小心翼翼地行驶着,吹到我脸上的那股暖和的风,时而猛烈,时而又有些温柔。它有时候像芦苇丛中的毛絮,有的时候又像黄河里滔滔不绝的河水。
我们应该是离开贵阳的市区了,我们正在往着麦子村的方向赶着。
我们与麦子村的距离,越来越近,虽然还有一个下午的路程,但我知道,我的距离已经在往着麦子村的方向逼近了。
即使往着前方前进的路程哪怕是一小步,我和麦子村的距离也是在靠近的。班车里的其他人也一样,只是在我安慰叶子的时候,尤十姐姐的眼睛朝我这里望了一眼。
“我在……我在……韩妈妈还在这里……怎么了?是不是又想我了?”
“哼!我才不想你呢!对了!韩妈妈……你今天有没有吃药啊?”
现在也只有叶子会问我有没有吃药,由于早上吃粉的时候,粉馆里没有热水,我的药就没有吃。
我的身体,其实现在吃不吃药,都已经没有多大的影响了。如果每天按时吃药能够延续我活下去的时间,我肯定会及时地吃药。
然而窗外的落叶如果注定是在今天落下,它就必须在今天落到地面上,来不得半点含糊。班车已经开始穿山洞了,我来到了隧道里。
大叔还是没有说话,他只是一如既往地认认真真地开着车。
在班车里,尤十姐姐抱着小七,她在给小七和李一讲笑话。小七和李一笑的很开心,有的时候,我的嘴角也会偶尔笑上那么一笑。
至于张九,她的视线一直都在班车的车窗外。
她好像对窗外的这条路段很熟悉,她的头发,是绑着的,和尤十姐姐的头发一样。她们头上的那些头发,像一群高矮不齐的孩子。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要把我的头发绑起来,和张九一样,和尤十姐姐一样。
叶子的头发比我的头发要长很多,对!我也要叫她把头发绑起来。
“喂……韩妈妈……韩妈妈……喂?”
“叶子,你的头发有没有绑起来啊?”
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追求时尚吧!我和叶子从来没有追求过这些。我和叶子的生活,其实很简单的。
在大学里,只要一有时间,我就会和叶子去做兼职,去养老院,去福利院,去聋哑学校,去当志愿者。
我和叶子的要求并不高,我和叶子的梦想,也很简单,我们就是想当一名普普通通的老师。等我们毕业了以后,我们就去山里教书。
和小七的想法一样。
现在我们毕业了,叶子的梦想实现了,她成为了那些孩子口中的老师。至于我,我还在去往麦子村的路上。
那一声老师,来得有点迟。
“什么?韩妈妈!你在想些什么呢?我在问你今天有没有吃药?”
“你可不要告诉我!你早上忘记吃了哈!”
叶子的语言,十分地强势。她完全不给我任何反驳的机会,就连我想找一个谎言的借口的机会,她也不给我留。
“吃了!吃了!已经吃过了!你就……放心吧!”
“哼!这还差不多!韩妈妈,我可警告你哦!你的药一定不能停哦!如果你吃完了,一定记得要跟我讲哦!”
她很担心我的身体,我也很担心她的处境。因为西藏的环境,比贵州这边要恶劣许多。
据我所知,西藏的位置是位于青藏高原的西南部,它的平均海拔在四千米以上,素有“世界屋脊”之称。
这么高的海拔,叶子的身体,能够承受得了吗?从电话里,还在传来呼呼呼的狂风声。在那些声音里,我好像听到了一个人在呐喊。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呐喊,是从一个孤寂的人的口中喊出来的。
她应该就站在青藏高原最高的地方,她应该就住在纳木错的中间。那来自高山上最纯净的天籁之音,从她的口中喊了出来。
她在朝我呐喊,她也在朝着整个世界呐喊。
我听不懂她在呐喊什么,那些呐喊声里的语言,没有人给我翻译,没有人给我解释。
她在叶子的身边疯狂地呐喊着。
我虽然并不知道在她的呐喊声里的那些含义,但是我的心里很清楚,她想让我记住她的这个声音,她希望我能够把这个声音记录下来。
她希望,我把这个声音在祖国的大地上播放,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里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