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近期你可曾去过九叔府上?”两人静静地相拥了一会儿,长恭想起自己此行来的正事,不由松开了抱着清颜的手,转而一脸凝重地问道。
“近期么。”摇了摇头,清颜没有过多的犹豫,直接道:“还不曾去过呢,就连上次长广王妃的生辰礼物都是姑母送去的。”她实在是不想看到胡氏,也不愿面对高湛那张冷脸,虽然高俨那孩子和她很是亲近,可有些麻烦还是能避就避吧。
“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问这种问题,清颜当即就追问道。
像是松了口气,长恭的脸色瞬间就舒展了开来:“没去过就好,以后没事也尽量别去。”说到这,他转头望了望窗外的天空,意有所指地道:“邺城,只怕快要变天了。”
果然,还是来了么。
低低地叹了口气,清颜第一次觉得个人的力量在命运面前是如此的渺小,历史的洪流的确不是人力可以阻挡的啊。“两位王爷,终于是坐不住了吗?”抬头看他,虽然是问句,她的语气却十分肯定。
“嗯。”从来没有想过要隐瞒她什么,长恭如实回答道:“皇上听从杨愔等人的建议,下旨要六叔和九叔调离京城,调令只怕不日就要下来了。”说着,他深深地望了她几眼,似乎有些无奈:“现在这段时间京城是不会太平了,不止是九叔那里,恐怕连斛律叔叔的将军府和我们府上都会成为风暴中心,一个小动作也将牵扯无数,所以我才会急着娶你过门。一时仓促,也没来得及提前知会你一声,抱歉了。”
“无事。”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清颜倒是全然没有心思想这么多。她从来就不是一个特别讲究俗礼的人,权宜之计,她还是懂的。只是,她那晚特意进宫,竟然是半分成果也无么?高殷他,终究还是没有狠得下心来?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长恭明显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
“长恭,你觉得这次会鹿死谁手?”眼神还是带着些许空洞茫然,清颜下意识地问出藏在自己心底已久的话。她是知道答案的,可她更想知道的,却是他的态度。
没有料到她会问这个,长恭讶异地扬了扬眉,却还是认真地回答道:“这大概是最没有悬念的一件事了,皇上势单力薄,岂有匹敌之力。”
“那如果他们正面冲突,你选择谁?”不想让他就这样跳过这个问题,清颜愈发地咄咄逼人起来。
讶异的神色加深,长恭索性直接把话头挑明:“虽然忠君爱国是为人臣子应尽的义务,但就情感上而言,我更倾向于九叔这一方。”
意料之中地点点头,清颜并没有再问原因。高湛之于他,是亦父亦兄亦友的特殊存在,要他为了一个自小就感情不深的堂弟抛弃挚爱的亲人,这无疑是不可能的。只是,“你可曾想过事成之后皇上会有的结局?对于他那样至纯至善的一个人,这样的收尾是不是太无辜了些?”
微微愣住,长恭在半晌之后才苦笑出声:“颜儿,这其实才是你真正想问的问题吧?”绕这么多弯,还真是苦了她了。
“告诉我答案就好。”她只是想在他身上一探究竟,好让她明白这个皇权至上的家族里到底还有多少人情可言。仅此,而已。
“既然是你想知道,那我就说。”长恭应得很爽快,只是那双黑不见底的星眸在垂首的瞬间却略微黯淡了光芒。她这么在意,那他的回答,是不是会令她失望呢?
“他的结局,早在坐上那个位置的一刻起就已注定,谁都明白,他改变不了,你我改变不了,任何人,都改变不了。既如此,又何苦要多愁善感地哀悼呢?”顿了顿,长恭继续道:“至于你的另一个问题,呵呵,身处皇家,有多少人是真正无辜的呢?而又有多少无辜之人,仅仅是因为夹杂其中,就白白葬送了性命?这是生在皇家的悲哀,同样是改变不了的。更何况,”他的语气越发地坚定了起来:“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不是他死就是九叔亡,在这样的抉择之下,你认为我还会有同情心么?”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跟前世的特工法则一样,真是直白到令人心寒的一番话。清颜微勾了唇角,默默思量,面上却是一言不发。她突然发觉他们之间有着太多相似的东西,看来命运是真的早早就把一切给定好了啊。难道果如姜季所说,她的到来就是为了解除他的厄难吗?
“颜儿,你……可是对我失望了?”不知道她心中所想,面对她此时的沉默长恭自然是有些忐忑。他清楚自己的内心其实早就冷漠无情了,可在对象是她的时候,他又怎么能做到无动于衷?若她要因此而远离他的话,他是绝对无法忍受的。
“说实话,”眼眸亮亮地看着他,清颜忽而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很高兴,高兴你对我如此坦诚。”也高兴你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愚忠,而是出人意料的爱憎分明,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在以后的日子里,即使被你的亲人所伤,你也不会伤心绝望?
高悬的一颗心因着她的这句话而落了地,被她明艳的笑靥蛊惑,长恭也不由地笑出了声:“对于夫人,为夫哪有不坦诚之理?”
被他占惯了口头上的便宜,清颜已经再没有当初的斤斤计较了。抬了抬手,她笑着开口:“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我威胁到了你九叔的利益,他要除去我,你……”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飞快地出声截断她的话,长恭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专注:“颜儿,有我在,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任何人,都不可以。”
“即使那个人是你最亲的九叔?”紧紧地盯住他黑色的眼瞳,清颜连一字一句都不肯放过。不是她非要逼他做出一个两难的抉择,只是高湛在他心中的分量太重,这就注定了以后会伤他至深,而她要避免这种情况,唯有用自己加重砝码,让他潜意识里就觉得高湛会对她不利。尽管这种做法太不厚道,她却不得不做回小人。其实,她也是在赌,赌在长恭的心里她的分量远超一切,否则,什么都是空谈。
“我说过,任何人。”一字一顿地开口,长恭的这句话掷地有声。
很显然,这次,她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