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匿在巨石之后的神秘人物直到此时方才现出身来,一身炽烈如火的战袍勾勒出他英挺的身姿,更衬得那张令天地皆为之失色的绝美容颜勾魂至极。看着站在自己跟前似乎有些失神的清颜,他忍不住微微一笑:“怎么,不认识我了么?”
这一笑的风情,恍若雨过天晴、破云而出的耀日,美得几乎灼痛了人的眼,灿烂无比,光芒万丈。如果说宇文邕的俊美像是天边的冷月,清辉许许遥不可及,那眼前的男子无疑就是燃烧着的烈火,夺人眼球逼人窒息。而清颜也终于是在这等刺激之下恢复了理智,后退几步,她定定地凝视着眼前人那黑如曜石的眸子,半晌之后才缓缓地展露了一个极为璀璨的笑容:“怎么会。”
不知何时天空中又飘起了细细的雪花。苍茫一片的平原之上,但见两人共乘一骑,缓缓而行。
“原来是这样,我本来还想等此间事了就去刘妈那里接你的。”听完清颜关于这段时间以来行踪的叙述,长恭倒是不禁莞尔:“没想到你如此体贴,却是为我省了事了。”
听出他语气里的戏谑之意,清颜只得暗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可能是由于两人均有着那个离奇梦境的缘故,她和这个可以说是素不相识的少年将军之间充斥着一种异样的默契,谈笑间竟是自如得紧,恐怕比起相识多年的知交好友都不差分毫。因此下说话也就没有了那么多的顾忌。不过谁能想到,那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兰陵王居然这般好相处呢。
正兀自想着,却听到他的声音再度响起:“颜儿,对不起,让你受苦了。”那话音,轻的似羽毛,可那分量,却是犹如巨石一般不可忽视。
“嗯?”诧异地半侧了头,清颜却是在顷刻之间便领悟了过来,这个人是开始自责了。于是当下便是一声轻笑:“没有,这一路上,宇文邕对我还算照顾。”虽说她是他救起来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必须对她负责,更遑论照顾她、保护她。这一声歉意听似稀松平常,但却间接地表达了他的心意,那是真正地把她当成了自己人。
“无论如何,这种情况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了。”像是立誓般郑重,长恭圈着清颜的手紧了紧,语调很是认真。尽管这个女子就目前而言所展现出来的一切都很匪夷所思,但他就是莫名地想信任她,甚至是不顾一切地想呵护她。一生之中从未有过的疯狂执念,似乎就在这个时候尽数奔涌而出,连素日的谨慎小心也被抛之脑后,他只知道,若是不这样做,他会后悔。
对于他的话,清颜也只是抱以淡淡一笑。不是不相信他,而是在她的观念里从来就没有必须被保护一说。她可以接受他的帮助,习惯他对她的好,却惟独不会允许自己成为负累。所以,她会顾好自己,亦守护好自己所珍视的一切!
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多作纠缠,她转而抚了抚身下那匹乌黑油亮的骏马,很是随意地开口道:“是匹通人性的好马,难得能和主人这般默契。”想起他方才一声长啸,这马就踏雪而来的场景,她还是有点耿耿于怀,若不是这马太有灵性,她何至于发现不了他!还害的两人交起手来,真是丢脸丢大了。
“这才值得当初花费大力气驯服它。”长恭嘴角的笑纹微微漾起,看起来很是温柔:“不过看来黑风很喜欢你呢,若是换了别人,只怕连马背都上不了。”说着,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继续笑道:“你那匹马也是难得一见的名驹,让它回周营,却是可惜了。”
耸了耸肩,清颜倒是不以为意:“本来就不属于我,又何苦执着。”放它回去也算物归原主,更能在他人面前制造出她被人劫走的假象,何乐而不为呢?只不过,瞒不了那个人罢了。
想到物归原主,她下意识地掏出一直藏在靴口的那柄短匕,转手递给长恭:“这个,还你。”那日她醒来这匕首就在了,据刘妈说是兰陵王爷留下的,她之前也一直藏着以作防身之用。现在既遇上了他,还回去也是理所应当。
挑了挑眉,长恭看着眼前这件在瞬息之间便可以吹毛断刃的精致武器,罕见地轻叹了一声却并没有伸手接过。她刚才就是用这个来偷袭他的,而他,也是看到这极熟悉的匕首方才能够认出她,否则还真是会出大事。
“怎么了?”清颜见他迟迟没有反应,不由开口询问:“哪里不对吗?”
“不许还给我,这是信物。”半侧了头,长恭的目光飘向远方,声音有点闷闷的。
不知为何,清颜觉得此时的他竟像极了一个赌气的孩子。有些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她只得缩回手:“好吧,我留着。”
这还差不多。满意地勾起唇角,长恭一抖手中的缰绳:“坐稳了,我们要加速回营了。”今天出来的时间长了些,若是再不回去,恐怕恒伽那家伙得急死。
“嗯。”清颜的回答飘散在四野之中,黑色骏马四蹄生风,疾若闪电,几息之间已是去得远了。
而同一时刻,周营宇文邕的住地,一身清冷的俊美男子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壮实汉子,眼神莫测至极:“她走了有多久了?”
从未感觉这个一向待人温和的皇子殿下如此冷厉,那周身萦绕的低气压让他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大概有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一旁的宇文宪直接跳了起来:“有没有派人去找?”问是这么问,可他的心还是忍不住往下沉。这么长的时间,再加上那匹千里马的脚程,清颜定是去得远了。
“刚发现姑娘不见属下就带人循迹搜寻了,可是……”战战兢兢的声音顿了顿,最终还是咬牙继续回道:“只在十里之外找到了姑娘的坐骑,并没有发现任何踪影。”
宇文邕的脸色沉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为何不早来报?”他今天一整天都在宇文护的主帐之中商议军情,却没想到刚回来就得知这样的消息。
“属下知罪,请殿下责罚!”猛地一叩首,那汉子再迟钝也知道自己今天犯了眼前这位主子的大忌。可谁能想到四殿下竟会对一个侍妾如此看重呢?他敢隐情不报,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觉得四殿下未必会把一个小小侍妾的行踪放在心上,可万一打搅到了军国大事那可就是杀头的罪名了。
宇文邕沉默不语,整个营帐中的气氛也是越来越凝重。就在那跪伏地上的人觉得自己快要被压迫窒息之时,那个清冷的声音终是再度响起:“你下去吧。”不知为何,这语调声中,再没有了半分先前的犀利,反而充斥着浓浓的疲惫和无力感,让人莫名的心头萧瑟。
暗舒了一口气,那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兵士再来不及追究周边气场变化的原因,识趣地立马就退出了营帐,只剩宇文邕和宇文宪两人。
看着好像失了魂一般的宇文邕缓缓坐回椅子上,宇文宪到底是有些放心不下,上前两步就欲开口宽慰:“四哥,你……”
然而还不待他说完,一脸倦态的宇文邕已是轻轻地挥了挥手:“五弟,你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可是……”宇文宪欲言又止,却终究还是不敢违逆他的话,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而望着瞬间空荡起来的营帐,宇文邕的眼神却是逐渐迷离了起来。她终于,还是离开了啊。不管他多不愿意,多不舍得,她还是走了,走得那么果断决绝、义无返顾。只怕自己的那点私心也在她意料之中了,所以她才连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就悄然远走,走到了他不可触及的彼岸,于是生生地站成了两端。
清颜,从此我们真的,就天各一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