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古道。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持续了整整三天。
积水成河,将这古道淹没了大半。
狂风肆虐,吹落山石,使本就被淹没大半的古道更加阻塞。
这条古道,通往的便是白河郡下辖十城中最繁华的一城,东宁城。
而此刻,在狂风暴雨的肆虐下,这条终日都人流熙攘的古道上,竟罕见的难觅人踪。
面对这大自然的磅礴之力,人们都唯恐避之不及,但却偏偏有人反其道而行之,只见三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人影,竟然不顾这肆虐的风雨,突兀的出现在这古道旁的荒山脚下。
“大哥,探查明白了,一共三个人,两男一女,年纪都不大,就住在这山顶的客栈之中,这么大的风雨,他们走不了。”
那被称做大哥之人冷哼一声,抬手将头上的斗笠向上顶了顶,露出斗笠下一张阴森的面庞,狠厉的说道:“胆敢杀我猛虎寨的兄弟,不管这三个小崽子什么来头,我刘虎都要让他们后悔来到这个世上。咱们就在这山脚下等着,你们两个给我盯好了,只要那三个小崽子一出客栈,我定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刘虎说完话,抬起头向着荒山顶上望了望,眼中流露出强烈的忌惮之色,随后,他冲着身旁的两人一摆手,三人的身影便又齐齐的隐没进了风雨之中。
就在刘虎三人离开后不久,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将整个灰蒙蒙的天空都渲染成了蓝色,同时也映照出了荒山顶上那独自屹立在风雨中的一间客栈。
这间三层高的客栈,被一道半圆形的光幕整个笼罩在内,外界肆虐的风雨,在接触到这光幕之时,都会被这光幕无形的弹开,入不得其内分毫。
光幕内,客栈的大门紧闭,在大门的两侧各有一座石碑矗立,石碑上还各自刻着五个大字。
左边石碑刻的是进门就是客。
右边石碑刻的是去时恩怨清。
进门就是客,去时恩怨清!
这莫名其妙的两句话对于第一次来到这客栈的人来说,自然是一头雾水,但对于了解其中深意的人来说,这简简单单的十个大字,却足以让人遍体生寒。
此时客栈的第一层大堂内人声鼎沸,仅有的十余桌也早已座无虚席,客栈的伙计正不断的在各桌穿梭,上酒上菜,忙的焦头烂额。
靠近客栈门口的柜台中,客栈的掌柜竟在这嘈杂的环境中呼呼大睡,还不时的发出阵阵呼噜声,与大堂内的嘈杂交相辉映。
大堂内的其中一桌,坐着一名身着白衫的少年,他面容白皙,略显瘦削,五官虽不出众,却十分耐看。
在白衫少年的左手边,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正将一粒刚剥好的葡萄送至其嘴边,他张嘴吃下,不知是有意无意,还轻舔了一下少女白皙的指尖。
“少爷,甜么!”少女巧笑倩兮,冲着白衫少年眨了眨眼。
白衫少年咂了咂嘴,笑道:“葡萄甜,玉儿更甜。”
“玉儿还有更甜的,少爷要不要尝一尝。”
“好呀。”白衫少年伸手勾了勾少女的下巴,少女吃痒,咯咯的笑了起来。
“咳咳..咳咳......”
正值这对少年男女打情骂俏之际,两人的身旁却响起了一阵不和谐的咳嗦声。
这咳嗦之人,同样也是一名少年,看上去约有十八九岁的样子,只是他的面容有些冰冷,丝毫没有身为少年人的欢脱。
他坐在白衫少年的右手边,身着一身黑色劲装,与白衫少年的一袭白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着犹在咳嗦不已的黑衣少年,白衫少年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有些不悦的说道:“阿福,你这一会咳嗦多少回了,若是生病了,就离少爷我远点,不要传染给少爷我。”
听了白衫少年的话,阿福的神色略显尴尬,不过他却并未做声,只是拿眼神恶狠狠的瞪着坐在他对面的那名叫做玉儿的少女。
玉儿同样白了阿福一眼,对他那恶狠狠的目光毫不在意,又剥开了一颗葡萄递给了白衫少年。
“少爷不要理会这个木头,这木头整天扳着一张死人脸,无趣的很,哪像玉儿总是想着给少爷甜头吃。”
白衫少年伸手接过葡萄,笑盈盈的说道:“还是我家玉儿知道心疼人。”
“那不如少爷今晚就将玉儿的甜头吃了吧。”
玉儿趁热打铁,没想到话才出口,阿福的咳嗦声便又响了起来,白衫少年赶紧将手中才接过来的葡萄向他递了过去。
“吃个葡萄,别总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咳嗦个什么劲。”
面对白衫少年递过来的葡萄,阿福的脸上却明显的写满了嫌弃。
“少爷喜欢吃狐狸精的东西,阿福可不喜欢。”
“你说谁是狐狸精,死木头,我看你是皮又痒痒了。”
听见阿福的话,玉儿的脸上顷刻间便挂满了怒气,一双美眸瞪的滴溜圆,与阿福那恶狠狠瞪向自己的目光交织在了半空,哪里还有一丝刚才温婉的模样。
“一天到晚只知道勾引少爷,不是狐狸精是什么。”阿福毫不示弱,甚至还努力的将眼睛又瞪大了一圈。
“够了,你们两个一天就知道吵来吵去,这是要气死少爷我啊。”见两人如此,白衫少年不由得头都大了。
眼看自家少爷有些动怒,阿福和玉儿都默不作声起来,只是继续恶狠狠的互相瞪着对方,仿佛是在用眼神交战。
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白衫少年有些头疼的看向玉儿说道:“你这丫头天天吵着要给少爷我吃甜头,若是哪天把少爷我惹急了,还真就把你这甜头给吃了,到时候看你哭是不哭。”
白衫少年的一番话,让玉儿收回了与阿福互瞪的目光,重新化身成了温婉少女模样,她略带娇羞的看着白衫少年,贝齿轻启: “玉儿不在意呢,玉儿愿意给少爷吃甜头。”
白衫少年闻言,脑袋嗡的一声,他赶紧避开了玉儿的目光,将头转向了一旁的阿福,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和玉儿在甜头这个问题上过多探讨。
眼见白衫少年如此,玉儿的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泛起了甜蜜:“少爷还是心疼我呢,知道我功法大成前不能破身,看来还是得抓紧时间修炼了,争取早点让少爷把我这个甜头给吃了。少爷血气方刚,可别在让其他的狐狸精抢了去。”
想到这,玉儿忽然发现哪里有些不对劲,随即便反应了过来。
“呸,我怎么能说其他的狐狸精呢,这么说,不就是承认我也是狐狸精了么。”
玉儿心里正想着,却瞥见阿福还在恶狠狠的瞪着自己,她便收起了小心思,又恢复了一副同样恶狠狠的表情,冲着阿福瞪了回去。
“还有你。”白衫少年将玉儿剥给他的葡萄吃了下去,对着阿福说道:“前两天,碰见那些个自称什么寨的人拦路,我是让你教训一下,教训你懂么?你到好,把人全都给少爷我弄死了。要是有人为了这事过来找麻烦怎么办,你不知道少爷我最怕麻烦么?”
“少爷不用担心,如果真有人来找麻烦,大不了一并杀了便是。”
阿福极其认真的转过脸看向白衫少年,却发现白衫少年正一脸呆滞的看着自己,不由得纳闷的问道:“少爷身体不舒服?”
白衫少年的脑袋又是嗡的一声,刚吃下去的葡萄卡在喉间,让他差点就背过气去,就在他正要好好训斥一下阿福这个榆木脑袋时,一道粗犷的声音却突然间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
“我是应该说英雄出少年好呢,还是应该说不知者无畏呢。”
闻得此言,白衫少年暂时压制住了训斥阿福的冲动,他寻声望去,发现说话之人正是坐在他们旁边一桌的两个大汉之一。
这两个大汉,生的虎背熊腰,长着两张一模一样的锅底脸,见他看过来,其中说话的大汉对着他点了点头,露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然后竟自顾起身走到他们这桌坐了下来。
大汉的突兀到来,使得玉儿的眉头微皱,心中有些不喜,但她见自家少爷都没有说什么,她也就没有吭声,只是拿眼神示意阿福,快点将这大汉撵走。
收到玉儿的示意,阿福将目光投向了白衫少年,见其并没有任何表示,阿福也就不在理会这大汉的到来,又专心致志的与玉儿激战起了眼神杀。
“小兄弟三人,想必不是这东宁城地界的吧?”
坐下的大汉也不见外,拿起桌上的葡萄,也不剥皮,就直接扔进了嘴里。
“何以见得?”白衫少年反问道。
“嘿嘿。”大汉干笑了两声,“若是这东宁城地界的,又岂会如此旁若无人的谈论杀了猛虎寨的人。”
“猛虎寨?”
“在这东宁城外,敢于拦路又自称什么寨的,可就只有猛虎寨这一家了,小兄弟,杀了猛虎寨的人,你们算是惹上大麻烦了。”
“相逢便是有缘,不如就由在下做东,请这位大哥喝上一杯如何?”
听到白衫少年并未接自己的话茬,反而要请自己喝酒,大汉只当他是不知这猛虎寨的厉害,待他了解之后,怕是要被吓得尿了裤子,思及此处,他不由得咧开大嘴笑了起来:“如此甚好,那就多谢小兄弟喽。”
趁着客栈伙计上酒菜的功夫,白衫少年又冲另一个没有坐过来的大汉摆了摆手:“这位大哥,一起吧。”
那大汉也没客气,起身便走了过来,阿福见状,让出了自己的位置,不动声色的站到了白衫少年的身后。
盏茶功夫,酒菜便上齐了,伙计说了句客官慢用后,就又被其他桌的客人招呼了过去。
“少爷,你确定要喝?”玉儿抱起一坛酒,将信将疑的问向白衫少年。
“你这丫头是瞧不起少爷我么,赶快倒酒。”
玉儿轻笑,没有再说什么,抱起酒坛就给白衫少年倒了一碗,而反观那两个大汉,酒才刚一上桌,便已经是一人一坛,直接抱坛开喝了起来,一边喝着,嘴里还含糊不清的哼唧着好酒。
白衫少年见状也不示弱,他将酒碗推向了一边,从玉儿的手中抢过酒坛,一仰脖,同样也是抱着酒坛喝了起来。
一坛酒很快见底,随着三人陆续放下酒坛,白衫少年原本白皙的脸庞俨然已经变成了大红苹果一般。
“痛快,没想到小兄弟年纪轻轻,却也是个性情中人,你这个朋友我们兄弟二人交了,在下半龙村张水。”
先坐过来的大汉对着白衫少年抱拳说道。
“半龙村张火。”后来的大汉同样对白衫少年一抱拳。
“原...来是...水火两位大哥,小弟...张宝有礼了。”
张宝,正是这白衫少年的名字。
此刻的他,舌头明显有些僵硬,他一指身旁的玉儿,“这...是玉儿。”然后他又用大拇指点了点他身后的阿福,“这...是...阿福。”
听着张宝明显带着醉意的话语,张水哈哈一笑: “真是有缘,没想到我们还是本家,都姓张。如此一来,我们兄弟就更不能坐视不理了,张宝小兄弟放心,你和猛虎寨的过节,我们兄弟替你接下了。”
“小弟…这里谢过…两位大哥了,像两位…大哥…这样的仗义…之人,现…在可…是不多…见了。”
听着张宝磕磕巴巴的恭维话,张水笑的更甚,笑过之后,他冲着玉儿和阿福分别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玉儿微微颔首还礼,心里面却是暗自恼怒:“少爷酒量差劲,却偏偏总是爱逞强,每次喝酒,都让外人看了笑话。”
一想到此处,玉儿不禁再一次冲阿福瞪起了眼睛。
“死木头,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点给少爷解酒。”
阿福哼了一声,出奇的没有与玉儿争辩,只见他抬手在张宝的肩膀上轻轻一拍,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流便度进了张宝的体内,瞬间便震散了其体内的所有酒气。
这解酒的手法之熟练,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
张宝只感觉体内一冷,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随后便恢复了清明。
“罡气外放!”
“中阶武者!”
见到阿福为张宝解酒的手法,张水两兄弟却犹如见了鬼一般的惊呼出声,二人眼中皆充斥着震惊之色,更多的,却是不可置信。
而原本在柜台中兀自呼呼大睡的客栈掌柜,也在阿福度气给张宝的一瞬间,猛然睁开双眼看了过来,在他的双眼内,有着极其锐利的精光一闪而逝,在仔细的端详了阿福好一会后,这才重新闭上了眼睛,又睡了过去。
不怪他们如此,实是中阶武者的震慑力太过惊人。
武者分九级,三级为一阶。
一至三级武者为初阶,四至六级武者为中阶,七级以上武者,则是高阶。
一级武者锻肉身,炼至大成,身体坚如磐石,寻常刀兵难伤。
二级武者修内气,强化自身内在脏腑,就算受到重击,也伤不了体内脏腑分毫。
三级武者拓经脉,经脉越宽,储存内气越多,一拳击出,往往拥有开碑裂石之威。
但初阶武者在强,一百个初阶三级武者也不是一个已踏入中阶的四级武者的对手,初阶武者与中阶武者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那就是罡气。
当武者修炼到三级巅峰,体内经脉拓展到自身极限,再也无法储存更多的内气时,便可以尝试将经脉内的内气进行压缩,直到将内气压缩到极致,不能再压为止。
而经过压缩后所剩下的这一丝,甚至更少的精纯内气,便被称之为罡气。
当罡气出现以后,武者需再次储存内气进行压缩,如此循环往复,直到经脉内的所有内气全部压缩成为罡气时,便突破成为了四级武者,一跃成为中阶强者。
四级武者时,可罡气凝身,如披重甲,是真正的刀枪不入。
五级武者时,可罡气外放,融于各种兵器之中,便能释放出如剑气、刀气等威力无穷的招式。有实力强横者,一刀便可斩断百米外的参天大树。
而修炼到六级武者,罡气已可化形,挥手间凝刀聚剑,无坚不摧,堪称人形兵器。
在张水两兄弟所在的半龙村中,也只有村长一人是中阶武者,虽然只是初入中阶的四级武者,那也使得半龙村成为了附近众多村落中的佼佼者。
如今,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黑衣少年,其所展露出来的实力,却是比他们一直崇拜的村长还要强大的多,罡气外放,那最少也是五级武者,这让他们又如何不震惊。
亲眼目睹了阿福的实力后,张水两兄弟再也不复之前的洒脱,明显变得有些局促起来。
“听闻公子与那猛虎寨结了仇怨,我兄弟二人原本还想为公子尽些绵薄之力,没想到公子身边居然有着中阶武者随行,区区猛虎寨又如何能放在眼里,到是我兄弟二人唐突公子了,还请公子见谅。”
张水的一番话说的恭敬至极,称呼也从小兄弟变成了公子,在他看来,能有一名中阶武者随行身侧,还明显是一副护卫模样,这张宝的身份必然显赫。
这样的人,他们兄弟是万万得罪不起的,联想自己之前种种,张水不由得一阵后怕,他生怕张宝一个不高兴,自己兄弟两个倒霉不说,很可能还会给自己的村子都带来灾祸。
面对态度突然大变的张水两兄弟,刚刚醒酒的张宝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可他越是沉默,就越让张水两兄弟感到不安。
“如若公子没有别的事情,我兄弟二人就先告退了。”
见张宝半天不说话,揣摩不透其心思的张水两兄弟也不敢在多呆下去。
“二位大哥,先不急着走。”
就在张水两兄弟就要起身离开时,沉默半晌的张宝终于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