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姐姐且慢,我也有一佳句,不知可否与之匹敌?”
祁落落见他肩头露出的剑柄,猜到来人是谁,微微一笑,接过他递来的一颗茭白,读道:“凉风映水波如练,素雪照佳人,人间天上。”
此一对比,高下立辨。帖上词句重物而写,失了灵性,茭白词句则偏意,表情更胜一筹。祁落落归还茭白字帖,面向沈清欢笑道:“还是这位公子做得好。”
顾景先前在楼中软硬兼施,也博不得美人千金一笑,此时纵然见她笑出,饶是光彩照人,明媚如春,心中也不禁恼怒,脸色清白,冷哼一声。
茭白和笔墨是分别向摊边的老婆婆和路过的书生借的,虽然简陋但却显得更有打击力。沈清欢见祁落落并没有使眼色赶他走,心头更是快活,嘻嘻笑道:“这么说,姐姐是更喜欢我了?”
楼主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此时听沈清欢信口直言,不知天高地厚,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
顾景冷笑道:“我倒想看看,她会更喜欢这镀金字帖,还是你这埋泥茭白。”
听他暗讽自己模样穷酸,沈清欢鼻头一哼,不屑道:“穷又如何?照样如这澄湖,如这净水,活得清清白白!”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不少人心底暗暗叫好。祁落落轻扯沈清欢衣袖,示意他不要过火。
顾景被这话反驳的十分难堪,他怒哼一声,并不答话。只道对方只是个年纪极轻,初出茅庐的小子,自己这等地位,与他争吵更失颜面。他怫然挥袖而去,重回看台,心里已经做好决定,阴恻恻地勾起唇角,叫来身边的侍卫,低声吩咐了几句什么。
人群议论纷纷,都道洛姑娘果真名不虚传,敬才贬贵。又有几人大着胆子上台献艺,祁落落一一以礼相待。沈清欢在一旁负手而立,春风得意。
楼主已经起身,待再没有人上前后,高声宣布道:“现在由洛绫姑娘抛绣球决定心仪的公子!”
祁落落手捧绣球,所有上台献过艺的人都用希冀的目光看着她。而她的目光只是落在绣球上,抬手抛去。
绣球朝意有所指的方向飞去,越过楼主,越过沈清欢,越过众人……整整落在看台一人的手上,正是大皇子顾景。
人们错愕地看一眼沈清欢,再看大皇子,一时嘘声大起。
“洛姑娘终究是一介民女,荣华富贵当前,怎会弃之不取呢?”
“能入皇室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而又求之不得的事!也怪不得她!”
“呜呜呜呜,洛姐姐进了宫里一定要好好的,我会一直祝福你的。”
“……”
沈清欢听到,不禁啧啧称奇。祁落落能在来到安阳的短时间里就获得如此风评,成为人心所向,真是不可思议。日后深入宫中,或许真有把控住京国命脉的可能。
他向祁落落送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祁落落望向他,表情虽然不变,眼中却饱含温情。他双足轻点,跃进人潮,在夜色中消失不见。众人皆道他重视人格清白,不愿受辱,求之不得便扬长而去。
沈清欢悄悄爬回屋檐,揭下面具,呼出一口长气,美滋滋地想着等花会歇了,去向祁落落再要杯茶喝。
洛绫的身世虽然不及皇室中人的尊贵,但她风姿绰约,仪态万千,却又好似有皇室中人的气度一般,令人折服。
祁落落莲步轻移,嘴角噙浅笑,缓缓向看台踱来。顾景喜不自胜,脸上云霁全无,用衣袖拂去她秀发上的落雪。
她笑道:“殿下,小女子吃腻了埋泥茭白,想见识那镀金字帖。”
此话说到了顾景的虚荣心上,他哈哈笑道:“你只要愿随我入宫中,我便保得你富贵荣华。”又抬手把仍站在花船上的楼主叫来,宣布正式带走祁落落,赏赐他百两白银。楼主忙不迭地道:“这是小女荣幸。”
沈清欢侧躺着喝酒,偷笑顾景的嘴角就没下来过。直到看见他趁着祁落落和楼主道别时忽然叫来侍从,低声吩咐了什么。那掩口的小心动作是十分危险的信号,沈清欢忙藏面具入怀,翻身下楼。找到当时卖他面具的那个摊主,叫他赶快收拾摊位搬走,给了几两银子做赔偿。
果不其然,那两个侍从径入市集,把每个面具摊位都询问了过去。沈清欢躲在暗处看的明明白白,暗呼一声“好险”,转身沿着原路回到青楼后院,从窗越进祁落落的居室。
这间居室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了,人们都在集会,沈清欢不承认自己是私闯闺房的变态,反而像主人一样在室内东走西逛,打发自己的百无聊赖。
虽然整个房间是京国人最喜欢的深褐色调,沈清欢却意外品出了其中暗蕴的北晋装饰风格——书画在北,橱架在南,笔砚在东,盆景在西。
姐姐房里应该藏有剑才对。沈清欢暗道,离开北晋之前,李老丞跟他讲过,安阳的探首是剑阁中人,是剑阁老祖的第三代弟子。剑阁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专武,照老头子说的,即使是同一种剑法,不同的人学到的会是不同的精髓。可不知她的剑是什么,藏在着房中何处?
沈清欢好奇心起,在狭小的空间里四处踱步,东翻西找,找着了之前 的那袋案前香,也没找着剑,有些困惑。
兴许是他翻物的声响过大,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娇喝:“谁在房里!”一个身影破门而入,沈清欢刚找到一把花伞取在手中,就感受到劲风袭来,一道剑光粼粼,直刺而来。他反应极快,斜身避过。那剑势大,扎到沈清华身后的衣橱上,竟是入木三分。那人用招不老,一刺不到,翻身又刺,沈清欢辨出对方是个妙龄少女,也不还击,边躲避边高声叫道:“别打别打!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