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
皎月从云层后露出,清冷的月光铺遍了帝都最大的宫殿群上。皇宫虽然坐落在城中心,围在四处的民居却十分安静,更没有城门边地段的热闹市集。赤色的宫墙安静地伫立在地上,紧锁的门洞如同一只沉眠而无言的猛兽,将人群隔绝开外。人们低着头路过,不敢有往里探看的好奇心。沈清欢注视高高宫墙的时候,门开了,几个侍从领他进了宫。
轻微又略显杂乱的脚步回荡在安静的宫殿里,昏黄的灯光只能照见不大的视野。路线很复杂,七拐八弯的,他悄悄地四处打量,偶尔抬头看看远处探出的檐角,却不知是哪座宫,祁落落又在哪一处,又怎么样了。他抬头四处打量的幅度并不大,略黑的场景下也无人发觉神情有什么不妥。
人们只是噤声走着,走了很久,才听说到书房了。
他站在门口,顾南宴的居室就在对面,隔了整整一个院落,石板砌成的地面上,是厚厚的积雪。
书房内一灯如豆,半透的轩窗隐隐照见人影,想必是顾南宴。从动作上看,似乎是在龙飞凤舞地书画些什么。只是遥遥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今晚入宫的目的很简单:要把宫中的各处摸透,不能与他耽搁太久。
临行前听易江莲说皇宫有宵禁,大致规则应是宵禁的钟声过后,不论仆从皇子,一律不得进出宫。当然宫内还是可以自由走动的,有些地方仅能让皇子等尊贵身份的人进出,若是持有通行玉令办事,则另当别论。
看来想安全出宫,要想个办法偷顾南宴身上的玉令啊。这可不是什么容易事,因为根本不知道会放在哪。
领路的人去向顾南宴禀报,不一会儿又出来告诉他,殿下正在看一本书,让他在门口等等。
等?
沈清欢瞪大了眼睛看看四周,一座极其素雅的庭院,除了几株梅花盆栽之外,并没有别的什么装饰。
“刚下过雪,这么冷的天,就让我在这里等?”
他躬身道:“是的,殿下让您在这里等。”
“不是他请我当客人来的吗?”
他不卑不亢地道:“殿下的意思。”
已有此理!
那些人禀报完就低头走出门了,留下沈清欢一人。
窗后的人影还在孜孜不倦地读书,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沈清欢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不满写在脸上。
烦也,烦也,白天还会称朋道友的,晚上就有君臣之别了。
人果然是善变的。
沈清欢一边发着牢骚,一边换了个角度思考。顾南宴没有请他进去,此时正是摸皇宫路线的最佳时期,凭他的轻功极好的本领,猫行一般地攀墙滑瓦,飞檐走壁,用不了一刻钟便能完事。
然而他就站在那,不打算去,打着一个个喷嚏和哈欠,站累了就坐着,托着腮,百无聊赖。最后他借着宫灯昏黄的光玩了起来,蹲在地上,用地上的雪堆了一个个雪人。
“你在做什么?”
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沈清欢回头,玩得正在瘾上,不知道书房的门什么时候打开了,顾南宴站在他的身后,背着灯光,一脸讶异地望着他。
“堆雪人。”他挪开身子,把地上几个不成形状的雪团展现给他看,“你找找,哪个像你?”
顾南宴失笑,道:“地上脏,快起来吧,房间里热了茶。”
沈清欢慢吞吞地起身,一边应着一边仔细观察着顾南宴的神情。
只见他看似无意实则有意地抬了一些头,向墙檐高度微微点了点头。
果然如他所料。
从让他在庭院里等开始,他便听到了墙外的呼吸声。虽然是在掩饰下的极其细微的呼吸声,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根据顾南宴刚刚细微的举动来看,墙外确实有人守着,就是等他忍不住诱惑出门探深宫的路线。只要出了这庭院,他就会被抓个正着。
说到底,他们不过喝了酒的一面之缘,他的靠近未免有些太过刻意,令人生疑,终究还是不信任。
但是越是对他生疑,他就越好掩藏。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皇宫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不用担心人身的安危,一直待在皇子身旁,才是最不会被怀疑的对象。
此刻他笑嘻嘻地把雪团展现给他看,笑得如花一般灿烂,眼前人明显怔了怔。
哼,想要皇宫地图,还需要他自己去探查不成?跟潜进宫里的人对接不就完事了吗?但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些人,在何处,具体的名单还是要向祁落落当面要才好。
顾南宴领着沈清欢穿过庭院,掀开房间一道竹帘,书卷香气沁帘而出。
“请坐吧。”
案前几卷字画整齐地摆放着,温热的茶水摆在右手旁的玉盘上。往后看书架颇多,藏书饱满,规整划一。角落的香几上,一尊镂金香鼎吐着袅袅青烟,一个丫鬟立在旁边守着,满室都是古典的香气。
沈清欢当成是自己家一样,一边唏嘘这书房多好多好,一边挑了一张藤木椅,真就大摇大摆地坐下了。
顾南宴则坐在席前,微微笑道:“平常请人来书房坐坐,他们都不敢坐下,都要站着。这么大胆的,你是第一个。”
沈清欢笑道:“不敢不敢,这不是殿下请我坐吗,殿下的命令,我不敢不从啊。”
顾南宴拿起毛笔,提了提衣袖,“是我请的,你安心坐吧。”
沈清欢反而不从了,骨碌两下滚到顾南宴脸上,狡黠地笑道:“殿下请我来宫中观摩学习,怎么不怕我打扰你?”
顾南宴并不看他,只是温和地道:“宫墙之内,君臣有别。假如你不怕我下令把你轰出去并且处死,我并不介意。”
沈清欢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敢情原来你真是笑面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