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南睿王都,段记十分谨慎。
子晗警告过他,南睿现在也有比火铳更高效的防空手段了。所以他飞到离王都还有将近两百里,就一点点的或乘车或步行的前行。
十年间,凡间果然变了很多。住店的时候,他甚至见到了不用烧灯油就能点明的灯盏。同时,如子晗所说,路上也确实有了不需马车就能跑的车子,只是坐车的人非富即贵。这些怪车不住在闹市区飞驰,不是撞翻路边小贩的摊子,就是溅起泥土到往来行人身上。
段记看了虽然心里愤怒,但碍于要隐藏身份,不能出手阻止,只能心中暗道:“不能造福百姓,制造工艺再发达又有何用?不过这种局面很快就会改变的!”
几日后的王都大门前,段记买通了一个菜农,扮作他的侄子混进城去。
在和菜农分头后,段记信步前往皇宫。只见沿路守卫的装备比十年前精良了不止一星半点——原本长杆似的燧发枪全部换成了短了一半、长条盒似的新式连发枪。可奇怪的是,守卫的人数不增反降。
于是,好奇又担心有变故的段记中途跑去一家茶馆听闲人讨论时事。
果不其然,边境吃紧的消息已经传回王都,只是百姓还不知有多紧张。但让段记既感到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是,新皇欧阳靖居然率领大半的禁军御驾亲征去了。
段记心道:“不愧是欧阳靖,虽然贪生怕死,但死要面子的毛病却更为严重。宁可冒险上前线都不愿失了他新皇的威严。”
得知王宫守备松懈,段记离开了茶馆,开启暗影伏配合金雕翼,轻轻松松的飞入皇宫,抓了个落单的卫兵打算逼问出练海川的所在。所幸,那卫兵也算和段记熟识,不单主动说了练海川的所在,还替段记引开了前路上的卫兵。
可练海川的所在并非什么高设防的监牢,只是间普通的地下室。练海川自己想跑似乎随时能跑,但他就是老老实实的在地下室里待了十年,老老实实的给欧阳靖提供设计图纸,想必欧阳靖是靠着练海川那未知的把柄,才栓了他这么久。
“老师。”
段记走到地下室门前轻声呼唤,却听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憔悴声音嘶哑的咆哮道:“滚!少来哄我!我不会再上你的恶当了!记儿死了,你学的声音再像他我也不会再中计了!”
段记一听,立刻明白了——想必这些年,欧阳靖为了让老师死心塌地的为自己服务,一定是各种伎俩,无所不用其极,当时心中悲愤交加,奋力扯掉了地下室的木门。
只见不过十几平米的地下室里阴暗潮湿。许久不曾更换、清理的尿盆散发着刺鼻的恶臭。练海川蓬头垢面、一脸多年没刮的络腮胡子,身上只有一件满是窟窿的破麻布单衣。
他一见段记闯进来,也不仔细看来者是谁,便将跟前桌上的一堆图纸,对着段记扬了出去。
“拿去!拿去!拿去好好打你的天下!我看等世上全部土地都归了你之后,你余下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段记不急不恼,任由图纸摔在自己脸上。待等纸张飘落,才缓缓说道:“老师,您仔细看看,我真的是记儿啊!”
“记儿,真的是你!?”
练海川凑近,几乎又是摸又是闻的,半晌才抽泣着抱住段记。
“记儿,记儿,你回来了,你没死啊。欧阳靖那王八蛋说你在苍天宗暴露了身份,又宁死不肯协助他们逼出你父亲,被他们残忍杀害了。”
段记听了这个气啊,可是眼下南睿百姓即将生灵涂炭,自己也只能强压怒火,安慰了练海川一下,简短诉说了这十年的经过,以及巨铁兵被赵天霸反制。
“多行不义必自毙啊!虽然那赵天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练海川感叹道,“记儿啊,你可知道,大到巨铁兵,小到不需要烧油的灯,这些东西所需的动力、燃料都是怎么来的吗?”
段记摇摇头。
练海川得知欧阳靖不在皇宫、守备松懈,便俯在门口听听左右清静,于是领着段记走出了地下室。小心翼翼地七拐八拐,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小房前。
师徒二人进入小房子内,顺着盘旋的楼梯向地下走了约有好几十米。一排近三米高、装满未知液体的玻璃缸赫然出现在段记试图的眼前。而大缸里泡着的是一个个活人,并且是段记认识的人。
“这些都是苍天宗弟子,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段记看看练海川,难以置信道:“难道,他们就是那动力来源?可是,他们不是……”
“不错。按你的描述,如果不出意外,那什么杨景天八成就是欧阳靖假扮的。以他的学识,要仿制一个伪装用的法器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他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为了变强方便篡位。为了长生,好千秋万代都是他自己来统治。至于意外发现灵气能用于提高科技水平什么的,那都是附带的。”
“既然如此……”
段记说着召出罗刹噬元铠。
“等等,记儿。你要做什么!”
“放他们出来!”段记毅然决然的说道。
“可是,别说他们里面不全是正人君子。凡间已经用了灵气设备十年之久。你若是贸然终止了生产灵气,轻则整个社会发展停滞,重则我们将无力抵抗魔教势力。”
“可是老师,我此刻只想做正确的事情。”
练海川一声叹息后,说道:“记儿,那你就放手去做吧。”
“师父,您不拦我吗?”
段记已经举起来的拳头停在了半空。
“我年轻时候也放荡不羁过,又有什么资格拦你?”练海川缓缓坐下继续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真实身世吗?这十年来我一直为此寝食难安,不如今天就告诉你好了。我其实就是苍天宗出身。”
“什么!?您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我也是怕你嫌我啊,毕竟你那么讨厌苍天宗。”
段记听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要是当年的我,确实有可能。您继续说。”
练海川缓了一缓,又道:“想当年我和你父亲交情不浅,但是亦对手亦朋友,我俩在制造法器的方向上选择各有不同。我喜欢打造武器,可他更喜欢锻造武器之外的一切乱七八糟的东西。”
嗯,也难怪他一开始就认出我的身世,并一直竭力助我。
“后来段天穹叛出苍天宗,又几次逃过追捕。后来的苍天宗既要准备应对末法时代,又要分出人手追捕段天穹。于是,我就成了他们选中的人手之一,可我不是那种卖友求荣的人。于是我挑了个良辰吉日,带着与我相恋的师妹一起,也选择了叛逃苍天宗。”
“然后呢?”段记问。
“然后,你也能猜到了。”练海川抓起段记的手扶在他自己的小腹上。“逃跑不知怎的败露了,我师妹为了保护我重伤不治,最终我只能留下她的灵根作为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