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尊贵的乞丐】
帝都，闹市南街，最龙蛇混杂的地区。
皇甫峥被脱去一身锦服，换上了带着馊味和臭味的乞丐衣服，此前在树林中历练得来的伤口和污秽，都没有洗掉，配上这身乞丐服真是再合适不过。
左手端着一个缺了口的脏兮兮饭碗，右手握着一根竹杖，他已经基本上和周围的小乞丐没有什么区别了。
「殿下，这一关很简单，只要你像其他乞儿一样，讨到一两银子，便过关了。」这是卫玄机将他打扮一番后，临走前留给他的话。
「很简单？」皇甫峥看了看自身上下的装扮，觉得这位卫公公可能对简单这个词有些误会。
「唉……」皇甫峥还是第一次单独在宫外，记忆里有限的几次出宫都是母妃抱着她，坐在轿子里或马车中，偶尔掀起批帘的一角看个大概，但基本上是看不到杂乱脏差的一面，有的只是帝都繁花似锦的一面。
就在他沉浸在感慨中的时候，几名年纪跟他差不多的小乞儿顶着鸟窝一样的发型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了。
「你哪个道上的？」为首的一名少年问道，脸上脏兮兮的，身形瘦削，但精神气不错，张嘴就看见掉了一颗门牙。
皇甫峥愣了愣，下意识地回道：「孤……我……我皇城根上的。」
「皇城根？那你跑错地儿了，这里是南街，不是你们皇城根，滚回去！」说完，这小乞儿还推搡了他一把，力气还挺大，不过幸好这一个月来，皇甫峥用记忆中的锻炼方法强化了体质，所以这一推并没有倒下，而是晃了晃而已。
「哟，小子挺横，打他！」说完，几个乞丐就冲上去，有的爬到他身上揪他头发，有的抱住他的腰，还有个小乞儿大概属狗的，张嘴就咬在皇甫峥的屁股上。
「哎唷……你们这些大逆不道的……混账……」皇甫峥也不再是以前那种唯唯诺诺的性子了，见这些人如此不客气，于是也抡起拳头和眼前这三四个小乞儿打了起来，周围路过的行人见怪不怪地看了一眼就继续赶路，估计是司空见惯了。
一炷香后，皇甫峥顶着两只熊猫眼，嘴角被人揍破，有血渍流出，身上满是脚印，靠在一根柱子上喘息。不过饶是他如此模样，却并不悲伤而是感到解气。因为在他周围，刚才欺负他的小乞儿都被打倒在地，一个个哎哟哎哟地起不来，不是什么重伤，只是皮外伤而已。最可恨的就是那个咬他屁股的小猴子，皇甫峥现在都不敢坐实了。
「怎么样，还欺负孤……我吗？」皇甫峥觉得用拳头解决问题果然很爽快，这两三年受的气太多了。
为首的那个小乞儿此时也不嚣张了，挣扎着爬起来，冲他说道：「我们打不过你，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地盘了，我们走！」说完，很是潇洒地搀扶着这个，背着那个，三五个人就要离开。‘
「慢着！」皇甫峥觉得眼前这几个小乞儿颇有侠义之气，觉得可以交往一番，于是拦下了这几人。
背着小猴子的乞儿眼神警惕地盯着皇甫峥，说道：「你想干什么，我们没有钱。」
皇甫峥摇摇手，说道：「我也不是来跟你们抢地盘的，加上人生地不熟的，还要仰仗几位兄弟，不如大家住一起，互相取暖照应下。」
听到这话，其他乞儿用眼神交流了下，然后点头同意了，再说，这块地盘不错，可以挡风，人也多，好乞讨。这眼看天气就要变冷了，去其他地方搞不好得挨饿受冻。
「那就……多谢哥们……」小乞儿将背上的小猴子放下，几个人轻车熟路地收拾了下自己的家伙。
一会后，小乞儿从角落里拖了一块草席然后让小猴子躺在上面，似乎生病的样子，他自己则一下子跪在草席前，泪腺发达地哭道：「各位……好心的……大叔大婶哥哥姐姐……我弟弟……他已经三天没有吃饭喝水了，现在又生了病……大夫说再不看病就要……就要死了……求求好心的……大叔大婶哥哥姐姐施舍一点……救救我弟弟吧……」
草席上的小猴子还很配合地做出病重又很懂事的样子，安慰小乞儿不要难过，自己没事的。
其他几名乞儿则拿着破碗在围观上来的人群里兜转，随后便有一个两个铜板扔进碗里……一圈下来便有了几十个铜板。
皇甫峥看到这里啧啧称叹，原来还可以这样讨钱，他以前只是觉得要讨钱只能拿着破碗挨个去要，一天下来能有十个铜板就不错了。
「好计谋，我也来试试……」于是，皇甫峥便拉起一个讨钱的乞儿，换了个路口准备依法炮制，但是等他想要下跪哭诉的时候，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一种内心的极度排斥感生出，让他跪不下去，也喊不出来，只能勉强硬着嗓子嘶吼了两句：「各位……好心的大叔大婶哥哥姐姐……给……给点钱吧……」
但是路人没有理会他的，都用一种戏谑的眼神看着他。
一上午下来，皇甫峥一个铜板都没讨到，但是另一边的小乞儿却讨到了五六十个铜板，差距很大。
「走，今天收获不错，买白馒头吃，我请客。」说完，小乞儿拉起皇甫峥便走。
「我……我还没挣到钱……」皇甫峥有些惭愧地说道。
其他几个乞儿看到他这样子，顿时都笑了起来，皇甫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
「你是读过书的相公吧？」小乞儿问道。
皇甫峥想了想，点点头，这个身份倒也朴实。
「怎么混到这步田地了？」小乞儿一边走一边问他。
皇甫峥叹了口气，说道：「我不被爹和大娘所喜，被赶出家了。」
「原来如此，也难怪你讨不到钱，你根本就不属于乞儿。」小乞儿带着皇甫峥和同伴来到一家铺子，要了六个白面馒头，一人分了一个。自己吃了半个，又给了半个给年龄最小的猴子。
皇甫峥看到他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却如此有家长风范，很是感慨，看来以前听过民间的一句话果然没错——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他向乞儿请教乞讨的经验，小乞儿也不含糊，告诉他：「想要讨到钱就得不要脸，不能因为自己以前是什么身份，老是放不下面子。面子这个东西不能当饭吃，饿着肚子的时候是没有面子的。另外，乞讨还要注重乞讨的对象，不能跟那些一脸横肉的人乞讨，也不能跟那种一毛不拔的人乞讨，多跟那些面善的叔叔婶婶乞讨，尤其是那些面嫩又好面子的公子哥大家闺秀乞讨，就会收获颇丰，还有就是……」
听小乞儿一席话，皇甫峥觉得眼前豁然开朗，想不到曾经被他认为是最底层的乞讨、要饭也有这么多学问，自己身为皇子，虽然在宫里过得凄惨，但至少还饿不死，也不用卑微到每天去乞讨，跟这些天地生养、动辄饿死冻死的乞儿相比，自己仍然是幸运儿。
皇甫峥似乎有些明白了这第三关的考验，第一关考验的是耐性和意志，第二关考验的是勇气，这第三关似乎是要让他明白「荣辱和民生」。
在当今四海平定，歌舞升平的大乾盛世里，在这繁花似锦、风流冠绝天下的煌煌帝都中，依然是民生维艰，有这么多年幼的孩子只能行乞讨之事养活自己，他们能够顺利成年的最多十中存一，令人触目惊心。
皇甫峥攥紧了拳头，跟着小乞儿一行人穿行在南街上，很快走入一条巷子里。
